贪玩的老太太

闷闷的下午，两个小侄女争相往我怀里扑要我抱抱，我将她们都拉开，并且告诉她们，你们已经长大了，不能老是叫人抱了。

可是她们哪会乖乖听话呢，我一直将她们拉开，远离我，真的热。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我家了，我知道她是这里的人，但是因为我很少在家，所以其实也并不熟，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家在哪个旮旯。

以为她是来找我爸或我妈有什么事，我妈跟她寒暄了几句，她问我妈，你能帮我剪下头发吗？

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掌握了剪头发这个技能，我看向老太太的头，是那种这里老人一贯的发型，但头发很短，根本不会碍事。

我妈说，家里常年没人在，没有剪头发的剪刀。

我接话，你还会剪头发？

老太太转而看向我，我们这种老人家，剪短就行了，哪有什么会不会剪的。

老太太就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但两个小姑娘坐不住，一直跑来跑去，我妈怕她们摔着，只好跟在她们后面，在外面看人来人往。

我坐在沙发上另一头，老太太说，那个韭菜一桶都够吃一餐了。

一开始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傻乎乎的表示没听明白，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外面我妈种在几个小桶里的韭菜，心想那么少哪能够吃一餐，但还是顺着她，嗯嗯，是的。

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气氛有点尴尬。

我放下手机，以示尊重。

她突然说起了话，具体真的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大概是讲起了以前的事，她那个年代的故事，我百无聊赖的听着，时不时发出点声音表示我有在听。

我妈跟两个小侄女在外面跟过路的人打招呼，她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便起身往外走。

看着她晃悠悠地往外走，有点恍惚，但没在意，心花怒放地又玩起了手机。

我瘫在沙发上快要睡过去了的时候，半清醒半迷糊听见我妈的声音，伯母，快到晚饭时间了，你要不要回家？

随后又是我妈的声音，走这边吧，这边能扶着点儿。我以为是对小姑娘说的，但其实是对老太太说的。

我妈把小侄女和老太太都送走之后，回来坐在我旁边，倒了一大杯水，边喝边问我，你知道那个奶奶吗？

我：知道，后边那个邻居小妹妹的外婆。

我妈：刚刚真是让我心慌，她坐在外面打瞌睡似的，都快叫不醒了。

我：有什么好慌的，老人家嘛，而且这样的午后，别说老人家，我都昏昏欲睡。

我妈：可是她在生病，据说脑子里有肿瘤，会不知道回自己家，就很怕她晕过去，听说前两天刚晕了过去。

我：她家里人呢？为什么这样还出来玩？

我妈：她自己要出来的。

我：我们也没啥关系，怎么就来我们家呢……

我妈：她刚刚说本来要去她女儿家，但是她女儿没在家，她已经走上她们家两个阶梯了，又回来了，就来了我们家。

吃饭的时候，我妈又说起这老太太，说刚刚到了我小侄女家门口，老太太就坐在了路边的一个石墩上，不知道自己回家，于是只好有送她回家。

回来的时候，被一老太太拦住问是不是晕倒了才要搀扶着回去，然后又跟我妈说，唉，这人啊，这样都好几次了，在人家家门口睡着了，就是不知道回家。

一个伯母说，那老太太啊，来我家好几次了，我可怕死了，玩意突然在我家过了可怎么办。

过，就是过世。

我们这边，说是风俗好像也算不上，总之就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那个伯母会这么说也不奇怪，因为人们都不能接受外人在自己家咽了气，无论什么原因，就是不太能接受。而万一真的有意外发生，意外一方也并不能接受，觉得没有在自己家过完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完整的，甚至是低人一等的，死后都不能进自家祖坟。

那个老太太在那个伯母家待着，像个贪玩的孩子，不知道归家。

伯母叫她回去，她却往二楼走，以为她是忘记了回家的路，告诉她她走错了。

她回头就进了病榻床褥的一楼的奶奶的房间，在生病的奶奶的床上躺下了。

最后又只好送她回家。

也许人从孩子渐渐老成，最后又回归小孩子的世界，大概就是质本洁来还洁去。

老太太的儿子见到母亲被搀扶着送回家，也是无奈地开口，“你又偷偷到哪儿去玩啦？”

老太太笑嘻嘻的说：“去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