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的整体解读（附原文）

1  前言

现在的通行本《道德经》是魏晋时王弼注释的，分为81章，道经37章，德经44章。这种章节划分，便于传抄和注释，但是也使《道德经》显得凌乱，看起来像格言集锦。对于道德经是否分章、如何分章的问题，以及是老子专著还是后人合著的问题，学术界一直有争议。本人认为要结束争执不休的局面，根本的办法是：如果认为是合著的格言集锦，那就证明各章的独立性；如果认为是专著的整体思想论述，那就解读出内容的思维逻辑性。本人认为是老子专著。

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帛书甲乙两本《老子》，汉帛本较为完整，与通行本差别不大。差别在于：（1）《德经》在前，《道经》在后；（2）语气助词较多；（3）几个章节顺序不同。本人对于差别的地方倾向于汉帛本，因此这里所做的解读，以汉帛本为准。

以下给出内容上的整体解读，以探究其内在的思维逻辑。

2  作品内容解读

2.1  《德经》解读

（1）前言

说明德经所要阐述的观点，针对的说服对象，以及作者的写作意图。

包括第38~43章。

38.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义，失义而後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居其实而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39.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侯王无以贵将恐蹶。故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夫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至誉无誉，是以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40.反也者，道之动也。弱也者，道之用也。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41.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而笑之。弗笑不足以为道。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42.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天下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自名也。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故强良者不得死。吾将以为学父。

43.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第38章，作者一开篇就给“德”确定了一个标准“上德不德”。作者的观点，与当时的人们的普遍认识，完全不同。对于当时人们推崇的仁义礼等给予了否定。“失道而后德，失德……”，说明仁义礼等是失去道德之后的产物，将德放在仁义礼之上。但即使这样，德仍然是失道之后的产物。

第39章，接上章进一步说明，世界的原初状态是“一”。天地之初是一个整体，而道德仁义礼是逐步失去“一”的过程。由天、地、神、谷、万物，推到“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点出侯王，这是作者写德经所针对的说服对象。

第40章，社会的发展在逐步失去整体性，但是“道”的运动，会让它反转。“道”发生作用不是靠的强势强力，而是用“弱”。不要小看道的力量，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最终万物是生于道的。

第41章，上章提到“道”，这一章说明不同的人们对道的态度，下士认为它太空洞，只有上士才会勤而行之。作者并以“建言有之”，说明依据。

第42章，对第40章的万物生于道，给予解释，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损益的转化，早已有人教之，我（老子）也会从这里开始。

第43章，对第40章的“弱也者，道之用也”进行了解释。“至柔”似乎是什么都没有，但是能深入到“至坚”的“无间”之处，所以是不可防御、也不可战胜的，所以应该“无为”。因为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很少能做到，所以我有（老子）教导的必要。

（2）要以追求长久为目标

说明要以追求长久为目标，所以要不费、知足知止。

包括第44~46章。

44.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45.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辩若讷。大巧若拙，其用不屈。躁静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46.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厚于甚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

第44章，不要追求名声、财货等身外之物。“甚爱必大费”，越多积累，费的心血越多。但是终究会失去的，“多藏必厚亡”。只有知足知止，才能长久。

第45章，适可而止，不求极限，看起来成就似乎不足，即“大成若缺”，但是真正的成功在于“其用不弊”，可以长久用下去。“大盈”在于“其用不穷”，“大巧”在于“其用不屈”。“燥胜寒，静胜热”，寒热都是可以改变的，只有清静才是长久的正道。

第46章，天下有道，没有战争之祸，战马可以用来耕田。天下无道，战乱之时怀孕的母马也被拉上战场，这样怎么能长久。罪过在于欲望太盛，所以只有知足，才能恒久得到满足。

（3）圣人之知，修德之道

说明圣人之知，不靠感性认识和学习，而是靠德，德善和德信，德之极没有死地。

包括第47~50章。

47.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窥于牖，以知天道。其出也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弗为而成。

48.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恒无事；及其有事也，不足以取天下。

49.圣人恒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德善也；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德信也。圣人之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心。百姓皆属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50.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而民之生，动皆之死地之十有三。夫何故也？以其生生之厚也。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何故也？以其无死地焉。

第47章，圣人之知，不是靠看见听见等感性认识来的。

第48章，圣人之知，也不是靠学习得来的。学习是逐渐增加的过程，而修道是逐渐领悟，由繁到简的过程，简到极致，就是“无为而无不为”。

第49章，圣人以百姓的心为心，正反都会接纳考虑，德善和德信，容纳万物。

第50章，过于重视生，忽略了死，反而不易生。善摄生者，知道如何避开兕虎和甲兵。无死地，方能长生。

（4）修身以德

道有玄德，知“道”行“德”，与天地玄同，可为天下贵。

包括第51~56章。

51.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形之而器成之。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也，夫莫之命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长之、遂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弗有也，为而弗恃也，长而弗宰也，此之谓玄德。

52.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毋遗身殃。是为袭常。

53.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馀。是谓盗夸。非道也。

54.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馀。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邦，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55.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抟。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和曰常。知和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56.知者弗言，言者弗知。塞其闷，闭其门，和其光，同其尘，挫其锐，解其纷，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第51章，道德生养万物，所以道之尊、德之贵，是恒自然的事。道有玄德。

第52章，先知“道”，后行“德”，才能长久。

第53章，大道很明显，人们却爱走小路。在田地荒芜时贵族华服美食的行为，就是不走大道爱小径，自以为贵，其实不然。

第54章，以修身开始，修德、长德，以至于修天下之德。以对身体有益来修身，以对天下有益来修天下之德。

第55章，含德之厚的状态，祥和之至。

第56章，与天下玄同，不受亲疏、利害、贵贱所影响，才如同道一样，非人为的而是自然的为“天下贵”。

（5）修政以德

无事所以政闷，所以啬，所以积德，所以长久。不相伤，可为天下贵。

包括第57~62章。

57.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而邦家滋昏，人多智而奇物滋起，法物滋彰而盗贼多有。是以圣人之言曰：我无为也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欲不欲而民自朴。

58.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邦缺缺。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也。是以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59.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以早服。早服是谓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60.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非其神不伤人也，圣人亦弗伤也。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61.大邦者，下流也，天下之牝也。天下之交也。牝恒以静胜牡。为其静也，故宜为下。大邦下小邦，则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于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故大邦不过欲兼畜人，小邦不过欲入事人。夫皆各得其所欲，则大者宜为下。

62.道者，万物之注也。善人之宝也，不善人之所保也。美言可以持尊，美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而进此。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第57章，以正治国，要治理好天下，圣人有言：上不扰民。

第58章，为政不宜多事，事情有福祸转化，难以预料，所以政治的常态应是沉闷的。

第59章，做事若啬，重积德，不走极端，才能根基牢固和长久。

第60章，治大国宜静不宜动，以道莅天下，两不相伤。

第61章，对应上章的“两不相伤”，大邦与小邦，各得其所欲，大邦宜静。

第62章，天下和三公等贵族，若能保有道，就能靠美言和美行获得人心，不善人得到保护，自然归附。政治则成为恒自然的“天下贵”。

（6）治国以德

治国之术，治于未乱，无知少欲，利民不争。即治国以德，无为不争。

包括第63~66,80~81章。

63.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也，为大於其细也。天下之难作於易。天下之大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于无难。

64.其安也，易持也。其未兆也，易谋也。其脆也，易泮也。其微也，易散也。为之於其未有也，治之於其未乱也。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之者败之，执之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也，故无败也。无执也，故无失也。民之从事也，恒于其成事而败之。故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是以圣人欲不欲，而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而复众人之所过，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敢为。

65.故曰：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愚之也。民之难治也，以其知也。故以知知邦，邦之贼也。以不知知邦，邦之德。恒知此两者，亦稽式也，此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大顺。

66.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是以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之欲上民也，必以其言下之。欲先民也，必以其身後之。故居前而民弗害也，居上而民弗重也。天下乐推而弗厌也。非其无争邪？故天下莫能与争。

80.小国寡民，使什伯人之器毋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有车舟无所乘之。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81.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多。多者不善。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己愈多。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

第63章，治国要从“无”处开始，天下难事和大事，要从易处和细处着手，但是考虑问题要先难后易。

第64章，治国之术：为于未有，治于未乱，但不妄为妄执，并慎终如始。总之，辅万物而不自作主张。

第65章，圣人无为，也要使民无为少欲。民之难治，以其知也；民无知无欲，则无不治。

第66章，圣人善于利民，而不与民争利，因此民推崇。正因为其不与民争，才能地位长久。

第80章，安居乐业，老死不相往来，民亦无争。小国寡民，圣人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第81章，天地不私有，圣人也不为自己积，拥有民心，民愈多己愈多。人道与天道合一，为而不争。

（7）用兵之德

用兵之德，不逞强。

包括第67~69章

67.天下皆谓我大，不肖。夫唯大，故不肖。若肖，细久矣。我恒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後且先，则必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68.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弗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69.用兵有言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吾不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乃无敌矣。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第67章，用兵有三宝：一是慈，有保家卫国、爱护民众之慈心，才能英勇作战；二是俭，不轻易动武，才能长久保持战斗力；三是不敢为天下先，不主动挑起战争，才能长久维持和平。如果没有爱民之心，只是因为争强好胜，轻易挑起战争，无所顾忌用兵，则必定陷于死地。有保护之慈，方能战而胜，守而固。上天要拯救某个国家，一定让它的军队有保国卫民之慈。

第68章，武艺高强者不轻易显示实力，善于作战者能控制情绪，善于胜敌者不轻易结交，善于用人者会尊重能人，这些都是用兵的不争之德。

第69章，祸莫大于轻敌，即使占据优势也当谨慎，善始善终。

（8）治乱以德

治乱之道，顺应天道，以柔胜刚，安民以德。

包括第70~79章。

70.吾言甚易知也，甚易行也。而人莫之能知也，而莫能行也。言有君，事有宗，其唯无知也。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71.知不知，上矣，不知不知，病矣。是以圣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72.民不畏威，则大威将至矣。毋狎其所居，毋厌其所生。夫唯毋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而不自见也。自爱而不自贵也。故去彼取此。

73.勇於敢者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74.民不畏死，奈何以杀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75.人之饥也，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百姓之不治也，以其上有以为也，是以不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也，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贵生。

76.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曰坚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折。强大居下，柔弱微细居上。

77.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馀。孰能有馀而有以奉于天，此道者乎？是以圣人为而弗有，成功而弗居也。若此其不欲见贤也。

78.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也。以其无以易之也。柔之胜刚也，弱之胜强也。天下莫弗知也，莫之能行也。故圣人之言曰：受邦之垢，是谓社稷之主。受邦之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79.和大怨，必有馀怨焉，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以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夫天道无亲，恒与善人。

第70章，我所说的道理很容易明白，也容易实行，可是世人却不知。

第71章，不知自己的无知，是有病。圣人以不知为病，所以无病。

第72章，民不知所以不畏，圣人虽知，但不自见自贵，不以威势逼人。

第73章，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第74章，天网不失，不必代天而为。名为替天行道，终会伤了自己。

第75章，居上者求生太厚，争权夺利太盛，百姓无以为生，所以轻死，所以难治。

第76章，生的状态是柔弱，居上者当保持柔弱微细之态。

第77章，天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圣人当效法天，为而弗有。

第78章，圣人当如水，以柔胜刚，以弱胜强。能救社稷方为王。

第79章，治乱之后有余怨，何如治理得当，不会乱。所以天道没有私心，只是赋予擅长治理之人。

2.2  《道经》

（1）总论

第1章为整个道经的总论。

01.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妙。恒有欲也，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对应第2~10章，说明了恒道所指，并由此引发的圣人所为。

“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这句话好理解。万物之初都是没有名字的，是人们随着后来的认识，逐步给万物命名的。

“恒无欲也，以观其妙”对应第11~21章。

“恒有欲也，以观其徼”对应第24,22~33章。

“异名同谓”对应第34章。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对应第35~37章。

（2）恒道

包括第2章到第10章。第2章为总，第3~10章为分，进行论述。

02.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矣；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倾也，音声之相和也，前後之相随也。恒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昔焉而弗始也，为而弗恃也，功成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03.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知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04.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渊兮，似万物之宗。锉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也，象帝之先。

05.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于中。

06.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呵，其若存，用之不勤。

07.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08.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09.持而盈之，不若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也；金玉盈室，莫之能守也；富贵而骄，自遗其咎也。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10.载营魄抱一，能毋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毋疵乎？爱国治民，能毋以知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毋以知乎？生之、蓄之、生而弗有，长而弗宰也，是谓玄德。

第2章，前半段以美与恶，善与不善，引出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想和、前后相随等。一个“恒也”，对应第1章的“恒道”之“恒”。也就是说现时所讲的道理并非一开始就有的，而且道理是正反相生的。后半段的圣人所为是第3~10章的总论。

第3章，对应第2章的“居无为之事”。圣人无为，“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民亦无为，“使民无知无欲”，则无不治。民要生存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劳作，所以“实其腹”、“强其骨”，是顺天而为，是无为之为。而心和志是后天之物，所以圣人“虚其心”、“弱其志”，无以为也。

第4章和第5章，对应第2章的“行不言之教”。道的状态是和光同尘，或存或无的，很难看清楚。天地不仁，并没有要求人做什么，所以不必教导人们遵循天地的意志，而且天地之间，就像风箱一样，动而愈出，没有穷尽。多说无益，说不清楚，不如守中。行不言之教，让人自己去体会。

第6章和第7章，对应第2章的“万物作焉而弗始也”。万物从天地之根、玄牝之门绵绵不绝的生成。天地并不对万物加以干涉，不自生所以长生。圣人也当无私，不自为。

第8章，对应第2章的“为而弗恃”。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以水的品行来说明为而弗恃的上善。

第9章，对应第2章的“功成而弗居”。以锐不能长久等作为类比，说明“功成身退”才是“天之道”。

第10章，对应第2章的“弗去”。以6句反问，说明什么是“弗去”的状态。最后给出“玄德”之谓，即生之、蓄之、生而弗有、长而弗宰。

（3）无欲以观其妙

包括第11~21章。

11.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也。埏埴而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12.五色使人目盲，驰骋畋猎使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使人之行妨，五音使人之耳聋，五味使人之口爽。是以圣人之治也，为腹而不为目，故去彼而取此。

13.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之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也，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于为天下，若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若可以寄天下矣。

14.视之而弗见，名之曰微。听之而弗闻，名之曰希。抟之而弗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呵，不可名也，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随而不见其後，迎而不见其首。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15.古之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飉兮若无止。浊而静之，徐清。安而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是以能蔽而新成。

16.致虚，极也。守静，表也。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也。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复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17.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案有不信。悠兮，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

18.故大道废，案有仁义；智慧出，案有大伪；六亲不和，案有孝慈；国家昏乱，案有贞臣。

19.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也，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20.绝学无忧。唯与阿，其相去几何？善与恶，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人。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儡儡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21.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第11章，提出“无”之用，无不是虚无。“有”是为了便利，“无”才是拿来用的。

第12章，“五色使人目盲”等说明“有”之乱，“观其妙”需要去掉这种感官之乱。

第13章，“观其妙”还需要“无欲”，也就是去掉对自身的关注，不是以自身观天下，而是以天下观天下。就是把天下看成自身，以对自身的关注之心，来关注天下的运行。

第14章，开始描述道的状态，万物之始，混而为一，是无名的。

第15章，说明为道者的状态，求道要虚心。浊而静之，使之徐清；安而动之，使之徐生。

第16章，万物循环往复，变化有常，致虚守静以“观其妙”。

第17章，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而百姓不知有之，说明道的“无”之妙。

第18章，仁义、智慧、孝慈不是根本，这些“有”生于“无”，是失道之后的产物。

第19章，见素抱朴、少死寡欲，才能回到根本。

第20章，众人以“有”为乐，我以“无”为根本。

第21章，道不是虚无，在恍惚和窈冥中能够感知。

（4）有欲以观其徼

包括第24,22~33章。

24.企者不立，自视者不彰，自见者不明，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曰馀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欲者弗居。

22.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执一以为天下式。不自视故明，不自见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23.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而弗能久有，而况於人乎？故从事而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得者，道亦得之；同於失者，道亦失之。

25.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可以为天下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26.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若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27.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谪。善数者不用筹策。善闭者无关楗而不可启也。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也。是以圣人恒善救人，而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妙要。

28.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29.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弗得已。天下，神器也，非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太、去奢。

30.以道佐人主，不以兵于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居，荆棘生焉。军之後，必有凶年。善果而已矣，毋以取强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毋得已。是谓果而勿强。物壮而老，是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31.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欲者弗居。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毋美也。若美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是以吉事尚左，丧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居之也。杀人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32.道恒无名。朴虽小而天下弗敢臣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33.知人者，知也。自知者，明也。胜人者，有力也。自胜者，强也。知足者，富也。强行者，有志也。不失其所者，久也。死而不亡者，寿也。

第24章，以自企不立、自视不彰等5种状态，引出“有欲者”。有欲者当是想有所作为的侯王贵族圣人等。

第22章，圣人执一，考虑正反的转化。曲则全，不要争单一的目标。

第23章，单一的“有”，不能长久。

第25章，王（有欲者）作为域中一大，当效法先天地而生的道，而道法自然。

第26章，（守道看似复杂，）君主不要把道看成辎重负担，平心静气，超然于虚荣，不要放弃根本。

第27章，擅长做事的，结果很好，没有斧凿的痕迹。擅长治理的圣人，没有弃人弃物。对于比自己强的，要以之为师；对于不如自己的，要给予帮助，使之成为助手。

第28章，从雌雄、白黑、荣辱等正反两方面认识，就能理解浑然一体的纯朴状态。圣人虽然任用各种官吏来治理天下，但他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第29章，王者不要想着夺取天下，而要将天下看成神器，不受人为操纵，所以圣王会去掉自己的奢望。

第30章，以道辅佐，不以武力逞强。用兵要克制，得到结果就收手。

第31章，用兵不详，有欲者（侯王）不要依靠它。

第32章，侯王若能守道，就像天地相合、甘露均沾，万物将自宾。（万物稳定有序），人们就开始命名，名限定了界限，人以名知止，才能长久。（对应第1章的“有名，万物之母”）

第33章，以知人者、自知者等说明名之所止，对应第1章的“观其徼”。

（5）结语

包括第34~37章。

34.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也。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35.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言也，淡乎其无味也。视之不足见也，听之不足闻也，用之不可既也。

36.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去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37.道恒无名，侯王若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辱。不辱以静，天地将自正。

第34章，大道功成而不居，可名为小；但是万物归顺于道，可名为大。道的大和小，说的是同样的特性。对应第1章的“两者同出，异名同谓”。

第35章，大道无形无声，用之不穷。对应第1章的“众妙之门”。

第36章，事情会正反转化，对应第1章的“玄之又玄”。

第37章，强调侯王若能守道，万物将自化。侯王用无名之朴，将使天地自正。

3  结束语

老子是个哲学家，不管他的哲学理念是什么，都会面对哲学的基本问题，就是解释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们应该怎样为人处世。每个时代的哲学研究，都会有其历史背景。春秋是战乱之时，所谓“春秋无义战”，各诸侯国为了领土、财富而争斗。战争胜负难定，此消彼长。百姓福祸难料，难以生存。

老子的伟大之处，在于提出了“道”这个哲学命题。用“道”来解释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世间万物的发展变化有其自身规律，侯王要遵道而行，逞强是无益的。他的无为的观点并非是消极，而是要消除当时的混乱争斗的局面。一方面他对侯王的妄为进行了约束。另一方面，他又给侯王提出了发展的道路。

如果说老子的学说有什么弊端，就是“道”难以把握和认识。对“道”的认识体悟被庄子等发展，形成了老庄哲学。老庄哲学将人们从现实中脱离出来，走上了虚无。宋濂认为“虚玄长而晋室乱”是老子学说造成的末流之弊。老子给侯王等“有欲者”提出的建议，被韩非子等人发展，形成了法家。只要体会到“道”，就能长治久安，这给了当权者以信心，但是道的虚幻使它的约束作用似有实无！

我们来看看宋濂的《诸子辩》中，对老子的叹息：

聃亦豪杰士哉！伤其本之未正，而末流之弊，至贻士君子有"虚玄长而晋室乱"之言。虽聃立言之时，亦不自知其祸若斯之惨也。呜呼！此姑置之。道家宗黄老，黄帝书已不传，而老聃亦仅有此五千言。为其徒者，乃弃而不习，反依仿释氏经教以成书。开元所列《三洞琼纲》，固多亡缺。而祥符《宝文统传》所记，若《大洞真》，若《灵宝洞玄》，若《太上洞神》，若《太真》，若《太平》，若《太清》，若《正一》诸部，总四千三百五十九卷，又多杂以符咒、法箓、丹药、方技之属，皆老氏所不道。米巫祭酒之流，犹自号诸人曰"吾盖道家！吾盖道家！"云。

老子并非消极的隐士，而是希望用自己的学说纠正时弊、寻求治世救民之路的豪杰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