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广告卡片和泡芙，每个人都在努力着

/兴宇

我一米七五，七十五公斤。多余的肉大多长在肚子上，我却并不以为自己胖。若是按照肚皮从瘦到肥把所有三十出头的打工人排成一排，我应该能占据中等靠前的位置。

就是这样的一个我，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沙发腿居然断了。我很沮丧，摸着生疼的屁股开始盘算减肥计划。但是在这之前，首先得把沙发腿修好。那天是中秋节，我可不想站着和老妈视频通话。

我先是充分发挥动手能力，因工具和材料的匮乏宣告失败。我又试着找物业，得知师傅们都已回家过节，无法在当日上门服务。正在绝望时，我想起了楼梯里的小广告。

小广告是这样的存在，它们遍布于我经过的每一个墙角和电梯，好像能解决我生活中所有的难题。直到此刻前，我还希望发广告的人最好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因为他们影响了我走路时的心情。现在我却像寻找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样到处收集广告卡片。

最终是隔壁单元三楼楼梯扶手缝隙里的一张小卡片救了我。一个阿姨带着一个瘦削的中年师傅敲响了我家的门。师傅的肥大衬衫掖在裤子里，双手举在右胸前，攥着一个纤维袋子口。袋子的后半部分绕过他的肩膀，搭在后背上。他进到屋里来，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是一堆修理工具。

我把家里现在唯一能坐的椅子搬给阿姨坐下：「大过节的真是麻烦你们了。」阿姨腼腆地笑笑：「你真会说话。」然后她就坐在那里微笑着端详师傅干活，直到我老婆回到家里来。

老婆提着刚买的泡芙进门时，师傅正在加固最后一颗螺丝。得知他们是我找来修沙发的师傅后，老婆拿出泡芙给他们吃。「不要不要，挺贵的吧。」师傅和阿姨一起摆手。我老婆觉得大过节的实在不好意思，就坚持让他们吃了。

沙发修得很坚固。把修理工具装回袋子时，师傅向我老婆打听，刚刚吃的那个东西叫什么，多少钱？老婆告诉他叫泡芙，接着又准备告诉他哪里能买到。师傅说：「不用了，这个真好吃，我回老家时买给孩子吃，怕到时候说不出来叫什么。」

他们走后，老婆才伸出手来，让我评价她刚刚出去做的美甲。美甲当然好看，可我现在脑子里却在想象一个孩子第一次吃到泡芙时的表情。接下来老婆又告诉我，她刚知道给她做美甲的小姑娘是本地人，她家有好几套房子正在出租。

按照我老婆的描述，那个小姑娘是这样说的：「那么多房子在我名下的只有两套，其他的都在二老手里呢。」我觉得这没啥，可我老婆坚持认为人家是在炫耀。

我问她：「房子对小姑娘而言，就像泡芙对你而言一样，你觉得你请人吃泡芙是炫耀吗？」老婆想了想，觉得我说得有理。于是我俩又开始一起想象一个孩子终于见到常年在外的爸爸时，是一种怎样的快乐心情。

我这话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修沙发师傅眼中的我们，其实和我们眼中的美甲小姑娘是一样的。正如一群人赛跑，大家都盯着跑在自己前面的人，很少有人回过头看后面。

我坐在坚固的沙发上再一次将减肥计划抛到脑后，开始和老妈视频通话。聊了几句后我忽然很想问远在老家的老妈有没有吃过泡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真怕她说听都没听过，而我又不能马上递一个过去给她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