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
洛阳街头,人头簇动。各色的摊位七零八落地铺满了街头巷尾。这里有售卖寻常货物的,像瓜果时蔬、衣物饰件这些,家家户户都用得到的;也有售卖奇珍异宝的,海里的珍珠,山上的宝玉,天南地北的珍宝都汇聚于此。
在这街里,除了售卖货物,还有讲学的。诸子百家,无论你钻研的是哪派的学问,只有胸中有点墨水,有一番道理可以说道的,就可以站到街头讲上一讲。若是说的好,便会有人纳头叩拜,尊为师长,追随其左右。倘若交了大运,正巧遇到哪家的王公贵人在此路过,几番话讲到了他心坎里,被其收为门客,就从此不用流落街头,为衣食而忧虑。更有甚者,直接被贵人奉为座上宾,一切事宜都要请教建议,那就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了。
这样的事儿,并不罕见,就在前几年,魏人张禄在街头高谈阔论,一番“远交近攻”的谋略正巧被路过的秦王听得一清二楚。那秦王正求贤若渴,一听这话,欣喜若狂,倒头便拜,“先生,大才也”!挽着张禄的手便回了王宫,隔几日,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张禄被拜为秦相了。这故事,是洛阳人在茶余饭后最爱说道的,以证明洛阳城的所蕴藏着的巨大的机遇,只不过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故事并不是发生在王都洛阳,而是发生在秦都咸阳。洛阳城,正随着周王室的衰落,渐渐地走着下坡路,而这里的百姓对此还一无所知。
也有那些肚子没几分货,非要在大街上出上一番风头的,颠三倒四地讲了一番,也没见说出几分道理。像这样的,收获的就不是彩头,而是菜头了。人们听不耐烦这些胡言乱语,便在街上捡起被丢弃的烂蔬菜、臭鸡蛋,朝这些毫无自知之明的说客身上招呼。
前不久,有一个叫做许衍的齐国人来到洛阳,讲起了他的学说。据他所言,这是一套修仙问道的学问。其言语玄妙高深,听众听得一头雾水,只觉不知所云。照许衍所说,这听不懂的,便是与修行无缘的。说来也怪,纵然许衍之言论是苦涩难懂,听众却是越来越多。大概是世人都对自己修道的天分有些小期许,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也有少数悟性了得的,从许衍言谈里听出了一点修行的门道,不过也相当有限。便有那与他相好的,上前求教,都被许衍挡了回去。他讲,修仙之道,只与少数人有缘,不可强求。就算是许衍加以指导,使其勉强迈入这修道之路,其后的成就也相当有限。
有人问许衍,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在街巷之间讲道呢?他的说法是,这道讲给有缘人听的。
时间久了,听众渐渐品出味来了,这许衍,平日里,不仅讲道法,还讲些延年寿的法门。现今这世道,混乱不堪,平头百姓,能过好自己小日子的都相当艰难,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关注什么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这学问分明是讲给那些不用为生计发愁的王公贵人听的。原来这修行之道不过是鱼饵,许衍之意,在于用它钓来一条能让自己平步青云的大鱼。
只是很不巧,许衍在洛阳讲学讲了七八天有余,却并没有遇到一个贵人打此路过,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让他一步登天的机遇向他招手。
这天,一个来自雍城的少年路过洛阳。这少年,姓李,行二,家里人都称他李二郎。二郎听闻有人在街上讲道,不禁起了兴致。他素来就对寻仙问道之事颇有兴趣,读了不少修仙的古籍,只是被父亲约束着,才没有付诸实践。
如今恰逢许衍讲道,正如瞌睡之时有人送来了枕头,二郎怎会错过,于是欣然前往。
他挤入人群之中,听见许衍正在讲阴阳变幻,五行相克相生之类的。这些内容二郎在古籍之中都读到过。二郎酷爱钻研,这些修道的学问早就在他脑海里演练数百次,并且有不少的心得与收获。
如今,听得许衍的言论,二郎不免失望,“不过是老调陈词罢了!”他小声嘀咕。殊不知,他读了那么多修行的典籍,在问道之路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固然那中间有不少道听途说胡编乱造的文辞,却也有一些论述修道的真材实料。在这些典籍的熏陶下,二郎早就初窥门径,于修仙之道略有所成,只是他自己尚不自知罢了。
又听许衍讲了几句,都没有新鲜内容。二郎顿时索然无味,准备抽身而去。正在这时,许衍话锋一转,不讲修行的道门,讲起王朝的兴衰来。他说,天下万物都脱离不开五行的定数,而王朝的兴衰同样如此。王朝兴替,在于德行运转。依据五行的划分,可以将德行分为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这五德同五行一样,相生相克,所以属于金德的殷商克了属于木德夏启,而殷商又被属于火德的大周所灭。如今,周王室式微,天下不久就会被一个属水德的王朝所取代。
“那么,大仙,依你之见,当今七国,哪一个是水德的呢?”底下,有听众发问。
“朱火,玄水,玄者,黑色也。如今哪个国家尚黑,大家都知道吧!照我看来,这大秦用不了五十年就能取了大周的江山。后世的天子要姓嬴喽!”
二郎摇头,这一席话未免太过于牵强附会。所谓五行,讲的是世间万物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相生相克相互转化而来。道家的修炼,也与五行紧密相关。但是,将五行相生相克这一理论生搬硬套地安在王朝兴替之上就不免荒诞了。天下兴亡,又岂有规律可言,民心所向方可为王,得五德不得民心,又怎么能取得天下。所谓夏属木,商属金,周属火,不过是强行附会而已。那夏朝,自治水的大禹而始,土克水,为什么夏朝不可以属于土德?商周也是同样的道理,说他属于什么德行,都是许衍一家之言罢了,并没有太过于让人信服的地方。
而说到大周之后,天下的归属,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个答案。六国皆弱,而大秦独强,长平一战,杀尽韩赵精兵,大秦的兵马良将,一出函谷关,试问天下诸雄,谁能掩其锋芒呢?所以许衍说天下将要归属大秦,此言并不虚妄,但是说这是五德的轮换交替,就属于胡言乱语了。
二郎虽不赞同许衍的讲法,但是他素来孤傲,所以并不与许衍辩论。既然这些不是自己想听的,离开便是。
二郎转身,走了几步,却听得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救我,救我”。他停驻脚步,扭头望去,并没有发现是谁发出的声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二郎想着,正待再次迈开脚步,那个声音却又一次传来,这一下,二郎很肯定,确实有人呼救。
可是,这闹市之中,一群人围在许衍的讲坛之下,二郎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谁需要求助,他一脸疑惑。而那发出声音的,似乎也看到了二郎的疑惑,呼救喊得更加频繁,只是声线依旧十分微小,周围的众人似乎都没有听得到。只有二郎,因为身上的些许修为,对细微的声音多了几分敏感,才勉强听到这呼救。
而二郎仔细辨别,终于发现那声音是来自讲坛之上,可讲坛之上除了许衍和他的一些物件并没有别人。那许衍正讲的唾沫星子乱飞,自然不会发出呼救的声音,他也没有呼救的理由。
二郎顺着传来的声音,又往人群里挤了一挤,挤到了讲坛之下。这一次他也终于确认,那呼救的声音来自许衍放在地上的一推物件,确切的说应该是那一推物件的某一个。
这就奇了,神仙妖怪的奇闻,二郎只在书中读过,还没有亲眼所见。他想看清那呼救的到底是什么物件,可是讲坛太高,遮住了他的视线,就算掂起脚来,他也依然看不清。
趁许衍正在深情演说,没工夫注意自己的间隙,二郎噌地一下蹿了起来,这下他终于看清,那呼救的是一个葫芦。只是,二郎这一跳,干扰到了他身后的听众,众人的目光都朝他这边扫来。而讲坛上的许衍,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许衍停顿了演讲,回头看了身后的葫芦一眼,那眼神跟他刚才热情演说时候的截然相反,充满了冷酷。他又瞥了一眼讲坛下面的听众,众人还依然听着,并没有发现发生了什么,除了二郎。
这时的二郎,弯下腰来,躲藏在人群之中,他身材本来就较成人矮小,这一弯腰,许衍自然就看不到他了。
但是,许衍知道,他的秘密有人想要窥视,此地不宜久留了。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察觉,他又随口讲了几句,聊做结束语,然后便终止今天的演说,匆匆忙忙地收拾地上的行李,转身离去。
二郎看着许衍渐行渐远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不过他背影上的两个字——秘密——却越来越清晰,二郎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两个越来越清晰的字来——好奇。
他跟了上去。
然而,很快二郎就失去了目标,已经有所防范的许衍很快就融入人流,消失在二郎视线里。
就在二郎因为跟丢了许衍垂头丧气的当头,有一个杂货店的掌柜走上前来,问道,“小兄弟,可是在找人?”
二郎向来不爱与生人闲聊,所以他不打算搭理那人,迈步就要走开,突然灵机一动,这掌柜生活在这街巷里,一定对这一片的事情了如指掌,也许他有些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于是,二郎便回话,“正是!刚才那位仙人在街上讲道,我听了甚是有些感触,心中有些疑惑,正想找他问问,却不想他突然就离去了。我想跟上去,可是七拐八拐的,就找不见他人了!”
“你是说那位讲道的许先生吧?那个人神神秘秘的,来了洛阳城七八天了,还没几个人知道他的住处呢!”
听见掌柜的如此说,二郎便不再抱有希望,作了个揖,便要离开。却不想,被掌柜的拉住了衣角。
杂货店掌柜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急躁,我是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住处,可是我没说我不知道呀!”
“啊,你知道?”二郎又惊又喜,忙让掌柜的赶紧说。
然而那掌柜不慌不忙,先是向二郎讲起了他是如何知道许衍住所的。原来,许衍刚到洛阳的时候,想找一个落身之所,先去看了客栈,嫌那里人多眼杂,太过吵闹,便找杂货店掌柜做荐头,介绍了一处安静地居所。掌柜的将自己一个远方亲戚的房子说给了许衍,而那处房子在哪里,他自然知道。
二郎请掌柜的把房子的方位指给他看,那掌柜捋着胡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求人就是这个态度吗?”
二郎忙向掌柜的拜了几拜,那掌柜得了面子,心情大悦,就将许衍的住处细细地说给他听了。二郎嫌他过于啰嗦,却又不得不听着。
知道了许衍住所,二郎就不着急了。他一直等到晚上,才开始行动。
这一夜没有月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些许星光。借助夜幕的掩护,他翻进了许衍所住房屋的院墙。趴在房头,正听见许衍在厉声呵斥那个白天呼救的葫芦。
“你要是还想我放你出来,就给我老实点!”
那葫芦说道,“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你根本就没打算放我出来。之前,骗我说,告诉你修炼的心法,就放我出来。结果,我说了,你又得寸进尺,让我给你说打通经脉的诀窍。等我告诉你了,你又会有别的要求。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
“哼!你都落到我的手掌心了,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讨价还价。,我劝你乖乖地配合,省的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葫芦不再言语,显然是对许衍有所忌惮,但又不甘心配合,所以索性闭嘴,什么也不说。
葫芦沉默了,许衍却发起狠来,“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把知道的所以一切都说出来。”
“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早就说过了,你不是修道的那块料!”葫芦说道。
许衍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又是这一套,凭什么你可以修道,我就不行,我不信,我不信我的资历就比你差!从小到大,你被别人欺负,都是我保护你的。我一直都比你强!结果你运气好,修来了这身道行,便要蹬鼻子上脸。我让你教我,你就说我没有修道的资质。我看你是嫉妒,对,是嫉妒,嫉妒我处处比你突出,害怕我学得比你快,比你好,你才不愿意教我的!”
葫芦叹了一口气,“小时候,欺负我的,你是头一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自己几斤几两,你就没点自知之明吗?在我们那小村落里,你还可以横行一下,出了这个村子,你又算什么。我看你是在家里狂妄惯了,自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容不得以前被你欺负的,现在比你好。”
“你比我好?哈哈哈!你都跑到葫芦里了,还敢说过的比我好?”
“如果不比你好,我也不会被你骗到葫芦里。我就是轻信于你,才落得这个下场,而你除了阴谋诡计,还有别的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你小的时候,那时的你是蛮横,现在的你是猥琐,不,是龌龊!”
“你闭嘴!”许衍一脚踹在葫芦上,接着捡起葫芦,一阵乱摔,“你就是嫉妒,就是嫉妒我,我以前比你强,现在还是比较强,一辈子都比你强!你给我提鞋都不配。”一通发泄之后,许衍转身,到隔壁卧房休息去了。
等到许衍熟睡,鼾声大作的时候,二郎来到房门前,探手拨开门栓,蹑手蹑脚地潜了进来。
他在堂房的地上,找到了被许衍踢翻的葫芦。
“救我!”见有人来了,葫芦再次呼救。
二郎是因为好奇而来,所以并没有着手施救,只是蹲在葫芦之前,小声问道,“你是人还是妖,为什么会在葫芦里?”
葫芦长叹一口气,讲起了他的故事来。
在大秦还没将蜀地纳入版图之前,那里有个巴国。李玄就出生在巴国的江津地区。年少时,他体格孱弱,常常被人欺负,其中就包括许衍。不过,他并不以为意,少年时遭受到的欺辱霸凌,并没有改变他善良的心性。
十几岁的时候,他跟着一个医者学习医术。在山间采药时,遇见一个老者,自称“太上老君”,说他根骨悟性不错,是修道的好苗子,要他跟着自己学道。李玄答应了下来,就在山里跟着太上老君学了几个月的道。
之后,因为挂念家中孤母,李玄便辞别恩师,下了山。结果,这一出山,才发现,变了人间。就在李玄在山里修行的那几个月,秦惠文王起用司马错作为前军大将,数万兵马自葭萌关踏入蜀地,一举灭了巴蜀两国。而李玄的母亲,也在战乱中遇害。
看着满目的断壁残垣和家乡父老的尸首,李玄不禁悲愤交加,他决定去刺杀秦军大将司马错。就在他潜入秦军大营的时候,师父出现并阻止,对他说,“你以为杀了敌军大将,就能阻止这场战争了吗?敌军千万人马在这里,死了一个将军,还可以再任命一个将军,你能杀得完吗?大秦一直垂涎巴蜀之地,而巴蜀两王昏庸无能,这场战争势必不可避免,结果也早已注定。你现在的一切所为,不过是徒劳罢了。再者,修道之人是不能介入世俗之事,如果强行干涉,势必影响修行。”
李玄虽然还是不甘心,但师父的话不得不听,刺杀便只好作罢。他也无心再待在蜀地,于是便四处游历,一面修行道术,一面行侠仗义。很快,李玄的名字便为世人所众知,关于他的传说也风靡天下。
在世人的传说中,李玄相貌俊朗,风度翩翩,使一口宝剑,其功力强大,斩妖除魔无数,人们都称他为“逍遥剑仙”。
远在昆仑的仙人西王母也知道了李玄,又因为太上老君的推荐,便邀请他参加自己的蟠桃宴会。这宴会每五年办一场,邀请仙界的宿老和这几年冒尖的修道新星参加。
李玄能被邀请也是荣幸之至,自是欣然前往。在蟠桃宴会上,他结识了诸多仙界的前辈。李玄举止谦逊而又不过于拘谨,言谈优雅而又不失幽默,宴席的众仙无不对他交口称赞的。
参加宴会的,有一个司掌东海蓬莱山的仙主,名叫东君,他对李玄尤为赞赏。两人相谈甚欢,结为了忘年交。宴席散了之后,东君还邀请李玄到蓬莱岛做客,住了月余。辞别之际,东君又将自己心爱的佩剑落霞赠与他,并勉励李玄勤加修炼,早日登入仙籍。
李玄由一只仙鹤驮着,出了蓬莱,越过苍茫大海,到了崂山脚下。仙鹤返回蓬莱复命,李玄则沿着黄河,向西边徐徐而行。走到了定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这人正是许衍。还在少年时,许衍就举家搬离了蜀中,在齐国定居。
在他乡,遇到了故人,自然是分外地热络。许衍邀请李玄到家里小聚,李玄也不计较小时候被欺负的事情,欣然应允。
在席间,许衍问道了李玄的近况,李玄便将自己修仙问道的经过粗略说了一遍。许衍十分艳羡,他说自己也素有修仙之志,只是没有李玄这样的机遇。前不久有个游方术士路过此地,自己还向他讨教,不过那术士并没教他什么,只是卖了他些稀奇的玩意儿,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能一个吸纳魂魄的葫芦。许衍请李玄传授自己道术,李玄看了看许衍,说道,“你资质欠佳,这辈子跟修道无缘了。”
许衍听了,涨红了脸,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下了,只是劝李玄多喝几杯。
李玄虽道行在身,终究是肉体凡胎,数十杯酒下肚,不免上头,有了些醉意。
这时,许衍又问,“李兄,修行道术这么久,不知道可否演示一下吗?”
李玄这时醉意朦胧,早就把师父交代的“不要炫耀技艺”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向许衍演示起他的道术来。
他手指沾酒,在桌上画了一口井,口里念了几句法决,那口井居然喷出水来。
许衍笑道,“这不过是小把戏而已,我想李兄不止这些道行吧!”
李玄受不住激,就又演示了个厉害的,他手指一弹,便招来了一股旋风,其风力之巨,吹得是飞沙走石,不大功夫,许衍的房屋就被刮的一片木板不剩。许衍一下子坐不住了,“李兄,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我这房子去年才盖的,花了我数钱大钱,怎能就这样没了!”
“不急不急。”李玄说着,打了一个响指,那旋风立时消散,被吹散的本片也纷纷落下,不偏不正,正好落在原来的位置,不多时候,许衍的房子回来了。
许衍看呆了,“这,这结实么,还能住人吗?”
“当然,只会比以前更牢固。”
许衍听了,方才安心,又劝李玄喝了几杯,又说,“李兄这道术也不过如此。我听前日见到那术士说,真正高深的道术,能够做到灵神出窍,魂魄离体。”
“这有何难?”李玄一笑。
许衍便请李玄演示,李玄拗不过许衍,便施展了神魂出窍之术。只见一股青烟升起,李玄的躯体便立时僵倒在座椅,停滞了呼吸。
“许兄,我在这里。”那青烟盘旋在半空,说道。
许衍冷笑一声,摸出了一个葫芦,拔下口上的盖子,大喊喊道,“收!”这葫芦有收魂纳魄的功效,那李玄虽然修为不浅,但是还没修炼到元神凝聚的地步,叫这葫芦一照,顿时魂魄涣散,被葫芦吸了进去。
这时的李玄才知道,许衍嫉妒他这一身道行,所以设计让他元神出窍,用得来的葫芦收了他的魂魄。
许衍骗李玄,只要教他修行的心法,就放他出来。一开始,李玄信以为真,就说了几篇心法,但是许衍并不放他。李玄自知又上了许衍的当,便不再搭理他。
许衍听说张禄拜相的事,不免艳羡,便将从李玄那里得来的心法,胡乱地解释一通,把天下兴衰更替套了进去,形成一篇自己的学说,跑到洛阳街头卖弄,希望能够遇到一个贵人,像张禄那样一步登天。
听李玄讲完自己的故事,二郎连忙施礼,“逍遥剑仙”的名号他也有所耳闻,如今得见,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前辈,我这就救你。”二郎说着,便伸手去拔葫芦的盖子,岂料这葫芦盖子被施了道法,凡人难以打开。
“用我的剑,那是把仙剑,破这些寻常的道术不在话下。许衍害了我之后,便昧了落霞剑,现在那把剑正在他手里。”李玄说道。
“好,我去拿。”二郎说着,便要进许衍的卧房。
“这把仙剑,凡人没有口诀是驾驭不了的,你先把口诀说给你。”李玄将驱剑的口诀念了一遍给二郎。
听完之后,二郎起身要去里卧去剑。却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剑就在这里,尽管来拿吧!”
说话的人正是许衍。他虽然资质拙劣,但是多少修得了一些道行。他早就发现有人潜在房子边上,但并没有声张。他故意装作熟睡,引二郎进入房屋,然后听到李玄将驾驭落霞剑的口诀说给二郎,不禁大喜。他将听来的口诀试了一遍,发现果然有效。落霞剑终于能够被自己驱使,许衍自然不免得意,不等二郎找他,就自己跳了出来。
李玄见自己又被许衍摆了一道,情知形势不妙,便招呼二郎快走。
二郎抱起葫芦要走,却已经晚了,许衍驱动落霞剑,挡在他面前。二郎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但是也抵不住仙剑的厉害。而且那许衍心狠手辣,出手即是杀招,丝毫不留余地。几个回合下来,二郎便中了几剑,葫芦也被许衍抢了回去。
李玄见二郎的身手像是有些修行在身,便念起了御风术的口诀,“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二郎一面躲着飞剑的攻击,一面记着口诀。他本来就是聪明伶俐,很快就领会了御风术的要义。
这御风术是一门轻身的高阶法术,一旦掌握,不仅行走速度能比常人快上百倍,而且还能使身体更加灵敏,躲开刀剑的追击不再话下。
二郎习得了御风术,那飞剑就不再能刺到他。
趁这当口,二郎想夺回葫芦。岂料许衍召回仙剑落霞,护在自己身前,使二郎不能近身。几个回合下来,二郎有些气喘。原来频繁使用御风术,十分消耗气息,他的修为本来就浅薄,到这地步,已有所不支。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玄催促二郎,“看来这就是我的命了。小兄弟,你救不了我,快快走吧!我只有一件事求你,我的身躯被许衍丢在了定陶城北的乱葬岗,希望你能将它安葬,落土为安,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二郎抢不回葫芦,而自己又越来越吃力,知道这时再不走,连自己也要失陷了,只得作罢,对李玄说了一声“前辈保重,你吩咐的事,我一定照办!”便转身逃离,消失在夜幕中。许衍追击而不得,虽然不甘心,也只能看着二郎逃走而无可奈何。
几日之后,二郎出现在定陶。他在城北李玄所说的乱葬岗找到一具尸身。那尸体已经腐烂,面目难辨,但从身着的衣物来看,大概就是李玄的尸首。
李二郎在周边挖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坑,将李玄的尸身拖了进来,正要挖土掩盖,转念一想,李玄让自己大老远地,从洛阳跑到定陶,难道就真是为他收尸这么简单吗?也许他身上有什么物件,要交给自己呢!
李二郎忙在尸体上搜索了一番,却一无所获。其实,在许衍收了李玄魂魄,就在他尸体上搜了一番,身上的财物和法器都被许衍搜了个遍,二郎这番搜查,自然是不会有所发现。
他叹了一口气,将李玄双手放平,准备刨土掩埋。就在这时,二郎注意到,李玄右手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枚桃核。
他心下一动,忙取出来看,就是普通的桃核,想来是李玄在西王母宴席上吃的仙桃的核。
但是,一枚普通的桃核怎么会被李玄这样紧紧攥着呢?二郎疑惑。他把玩着这枚桃核,却也发现什么端倪。
不管了,将他砸开看看!二郎想到便做,找了一块石头,对着桃核砸了下去。不想这桃核分外坚固,一击之下竟安然无恙。二郎只好再砸,这次他加大了力度,终于将桃核砸开了一道裂缝。一股金光透过缝隙散了出来,这下,二郎更加确信桃核里面有东西,便再一次举起石头砸了上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砸了多少次之后,桃核终于被砸破,里面一颗圆润的金丹滚了出来。
二郎读过一些古籍,知道金丹的价值,一枚普通的仙丹可就以增加修者上百年的道行。而这枚金丹品质上乘,功效应该也是普通金丹的数倍。
想要把金丹的功效发挥到最大,必须用特殊的方式食用,用上乘的容器盛纳,用甘冽的泉水送服。若是像寻常吃饭那样,吃下金丹,它的功效能够发挥十之二三就不错了。所以,李玄得了金丹之后,并没有急用食用,而是将其藏在桃核里,待条件合适,再去服用。
但现在二郎的处境,怎么去找特制的容器和上等的泉水?他还想着救出李玄,所以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直接一口将金丹吞下,用河水送服。
刚咽下金丹,并无什么感觉。片刻之后,二郎感觉一股暖流自他丹田涌出,顺着他的经脉流向全身。那暖流连绵不绝,顷刻之间,便冲开了他身上几处玄脉,接着在他身体运转了几个周天之后,又重新汇入丹田。
这一枚仙丹,让二郎增加了好几百年的道行,这下他自然不必再畏惧许衍手里的仙剑落霞。相反,再给许衍几把仙剑,他也不是二郎的对手。
因为挂念李玄,二郎赶紧掩埋了李玄的尸身,便匆忙朝洛阳赶去。
等他到了洛阳,却发现许衍早就去往别处了。原来,因为二郎的逃离,许衍害怕自己的秘密被走漏,便连夜离开了洛阳。
二郎寻思他应该回了齐国,便又朝山东走去。他四处打探,等到了齐国境内,终于有了许衍的消息。原来齐王对许衍的那套理论很是在意,因为许衍对自己的学说做了小小的修改,他说,齐国地处东方,靠近大海,是故属水,所以未来得天下的是齐,而不是秦。
齐王闻言大喜,仿佛已经得了天下一般,立即封赏许衍,,任命他为即墨太守。
二郎立即赶往即墨,终于见了许衍。
“你这小子,真不怕死呀!”见了二郎,许衍冷笑。
二郎也不搭话,直接上前抢夺他手里的葫芦。许衍忙祭出仙剑落霞,驭动宝剑直击二郎。二郎御动仙气,腾的一下便升到了半空,然后一个探身,便将落霞剑抓到手里。许衍大惊,慌忙念着口诀,试图再次驾驭落霞。怎奈宝剑被二郎牢牢地持在手里。
丢了宝剑,许衍再无底气,抱着葫芦,慌乱逃脱。二郎紧追不舍,城里的官兵想要阻拦,都被二郎避开。
二郎飞到许衍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许衍又取出一枚玉珏,挡在身前,那玉珏灵气溢出,绕着许衍形成了一道结界屏障,将他护在当中。
二郎祭起落霞,灵气在经脉里流动,在手腕处凝聚,接着涌入仙剑。灵气的催动下,仙剑顿时霞光大盛,二郎御剑朝玉珏结界撞去。
“”小兄弟,且慢!葫芦里的李玄说道,“这玉珏虽有护身之效,但比着你数百年的道行和手里的仙剑,它终究是件寻常法器。小兄弟这一击之下,它必然四碎。它是我一个故人送的,还望小兄弟手下留情,不要弄坏它。”
二郎闻言,收了剑势,但他接下来就犯了难,这结界和玉珏已成一体,玉珏碎了,这结界自然会破;而结界一破,玉珏便也碎了。而李玄交代,不能伤到玉珏,他便对这结界束手无策。
李玄知道二郎的窘境,便念了一句古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此话一出,那玉珏仿佛听到了一般,收了结界。“这是我跟朋友约定的暗号,防止玉珏被外人抢去。”李玄给二郎解释。
二郎便在这时,闪到许衍面前,先是一把摘下了他手里的玉珏,接着顺势夺下了他手里的葫芦。
许衍忙跪地求饶,面前眼前这个烂人,二郎无心搭理。他手持葫芦,驱动灵气,便一把拔开了葫芦上的盖子。他现在道行高深,盖子上的那些道术自然阻挡不了他。
一股青烟从葫芦里飘了出来,那正是李玄的魂魄,青烟聚拢成人的形状,浮在半空,朝着二郎拜了几拜,感谢救命之恩。二郎连忙回礼。
趁着这个间隙,许衍已经逃得不见了人影,二郎正要去追,却被李玄阻止了,“随他去吧。这种宵小之辈,不值为他置气。”
二郎又向李玄表示歉意,因为形势所迫,想要打败许衍,夺回葫芦,救出李玄,必须得有高深的修为,才不得以吃了那枚金丹。
李玄却不以为意,“这是你的机缘,何歉之有!东君赠我金丹,我舍不得立即食用,想要取到上乘的泉水之后,再一起服下。东君说,你这时不吃,以后这金丹就与你无缘了。现在我才知道他话语的玄妙。而且,小兄弟你吃下这枚金丹,倒也不算浪费。这一枚金丹要是食用得法,大概能增加六百年的修行。你就那样随口服下,居然也让其功效发挥了十之五六,增加了三百多年的道行。看来你注定是修道的料子。”
听李玄提到修道,二郎便跪倒在地,想要拜李玄为师。却不想被李玄拒绝了,“以你的资质,拜入我门下,是辱没了你。小兄弟,我给你推荐一人,做你师父。我师兄玉鼎子,道行高深,已经修炼到化虚入圣的境界了,是我师门的第一高手。拜他为师,你以后定会有所大成。”
“烦请前辈引见。”二郎拜道。
李玄正要说话,却不想神魂有些虚散。原来他刚刚修炼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元神尚不能凝结,魂魄一旦离开了身躯太久,就免不了涣散。时间久了,就会魂飞魄散。
“小兄弟,切莫心急,你拜师的事,我自会安排。眼下,我要先找到一具躯壳盛纳我的魂魄。我自己的尸身已经腐败,只好借别人的一用了。你在这里稍候,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那青烟便消散在空中。二郎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瘸着右腿,拄着铁拐的老乞丐出来在二郎面前。
二郎有些奇怪,正待开口,那老乞丐却先笑了。原来他正是李玄。
“前辈,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躯体?你相貌俊朗,仪表堂堂,怎么……”
二郎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什么相貌,都是俗世之念,修道之人,不可分心于这些世俗杂念,应当坚守本心。”
李玄说的冠冕堂皇,事实上,是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躯体,定陶城这几天只有几个新死之人,除了几个女人和孩童,就是这个老者了。再早些时候死去的,躯体已经腐败,无法盛纳李玄的魂魄。实在没得选,他才只好寄宿在这老乞丐身上。
“这个葫芦似乎还不错,给我装酒吧!”李玄一探身,捡起之前收置自己魂魄的葫芦,跨在腰间。之后,拄着拐杖一步一颤地向前走去。
二郎忙跟了上去,将落霞剑递了过去,李玄不受,“我有这铁拐足以,落霞赠与你做佩剑吧!”
自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逍遥剑仙,只有李铁拐了。当然,还多了一个李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