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生有幸——耄耋之年了,身体还很健康:“阎王忘记我们了?”
故事: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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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谷镇大员外王文崇有两个儿子,大公子叫王晋刚,为人忠厚,勤奋好学。二公子王晋城活泼聪明,却游手好闲。
王晋城有个女佣叫黄春翠,是大山深处的黄湾人。王晋城六岁那年冬天,天气寒冷,屋檐上挂着冰棍儿,王晋城玩得十分高兴。黄春翠说,这冰棍儿太小太短,我们黄湾的冰棍儿比人还高,那才好玩。
王晋城一听,十分向往,缠着黄春翠要去山村里玩。正巧快过年了,王文崇答应了,给了黄春翠几天假,让她带着王晋城去黄湾。从镇上到黄湾有上百里路程,但有黄春翠带着,王文崇也放心。
黄春翠丈夫亡故,留下一双儿女,哥哥叫黄靖元,妹妹叫黄靖玉,都与王晋城差不多年纪。为了维持一家子的生计,黄春翠丢下儿女,去王文崇家当奶妈。黄靖元懂事,小小年纪就帮母亲干活。所以只有黄靖玉陪着王晋城一起玩耍。
王文崇望子成龙,要博取功名光宗耀祖。所以王晋城在家,每天被父母督促着攻读。如今,天高皇帝远,王晋城玩得不亦乐乎,竟然不太想回家了。
黄春翠的假期满了,她哄王晋城道:“我们回家去吧。其实,这里最好玩的是夏天。夏天在这里,白天不用打扇子,晚上还要盖被子,那才叫凉爽呢。回去跟你爹说说,夏天再来玩吧。”
王晋城恋恋不舍地跟着黄春翠回到家里,从此,他做梦也在想着去黄湾玩,学习无心。好不容易等到夏天来临,王晋城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嚷着要去黄湾玩。王文崇不答应,他独自一人从家里跑出家门,凭着记忆,往黄湾跑。
王文崇没奈何,只得再让黄春翠回去。那黄靖玉从小也是寂寞孤单,自从跟王晋城分别后,也是日盼夜盼地盼王晋城来。
一条小溪沟流过黄湾村边。他们最喜欢玩的是“冲堤坝”游戏,那就是两人各在上下游筑一个“水库”,然后把上游“水库”筑堤的石块掀开,“洪流”奔涌而下,冲击着下游的那个“水库”。冲溃了,那是上游筑堤的人赢,冲不开,就是上游筑堤的人输。
仿佛永远也玩不腻。每次,都是王员外派人把王晋城从黄湾拉回来。就这样,王晋城和黄靖玉快乐地度过了童年,转眼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王员外再也不允许王晋城往黄湾跑了,这除了逼迫儿子考秀才、考举人外,王晋城和黄靖玉两小无猜,万一生出了感情怎么办?这让讲究门当户对的王文崇十分头疼。
事实上,王晋城和黄靖玉已经爱得难分难舍了。又是一年夏季来临,王晋城一直被锁在书房里。黄春翠趁王文崇不备,偷出了书房钥匙,帮助王晋城出逃。
一对有情人终于相聚在一起。他俩已经出落成翩翩少年,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个明艳动人,出尘脱俗。但他们依然喜爱小时候玩的“冲堤坝”游戏。
他们俩不时地交换着上下游的位置,一会儿她来冲垮他的堤坝,一会儿他来冲垮她的堤坝。有一天。两人玩得太投入了,不知不觉地天已经暗了下来,直到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身上才发觉。
这会儿要想跑回家已经来不及了。两人赶紧躲进溪沟边的一块凸出的洞穴里。洞穴虽浅,是被山洪冲刷的出来的,却是避雨的好地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被风吹进来了。王晋城紧挡在外面,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黄靖玉,黄靖玉的脸贴着王晋城的胸膛,她的双手很自然抱住了王晋城。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天暗得就像黑夜。这时候。溪沟的上游山洪暴发,水夹带着泥石滚滚而来,待他们觉察,他们躲藏的那个洞穴已经完全被淹没,一对有情人被埋在了泥石流下面。
王文崇这些日子经历了大悲大喜,悲的是小儿子王晋城命丧山沟,喜的是大儿子王晋刚娶妻生子。
孙子王启明一出生就哭得与众不同,那叫一个伤心啊,更不可思议的是,一边哭还一边掉眼泪。
到了该教王启明说话的年龄了。可王启明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瞪着父亲,紧闭嘴唇,仿佛有一种好奇感,但就是叫不出声。再到后来他能叫“妈妈”了,可就是不叫“爸爸”。
王员外抱起孙子,王启明突然叫道:“爸爸!”声音洪亮,咬字清晰。王晋刚十分高兴,赶紧把孩子从王员外手里接过来,可那王启明又闭口不叫了。
到了六七岁,家里为王启明请了位教师。他十分聪慧,教师教一遍,他就会读会写。有一天,王启明忽然提出:“我要去黄湾玩。”
众人都吃了一惊。黄湾是王启明的叔叔王晋城殒命的地方。王晋城当初被父亲王文崇关在书房里,是女佣黄春翠私放出去的。黄春翠怕王家追责,加上自己的女儿黄靖玉也是与王晋城一起死的,既伤心又害怕,回家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王晋刚问:“黄湾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世上有一个叫黄湾的地方?”王启明说:“我不知道。我好像去那里玩过。”
王晋刚也想凭吊一下弟弟,就答应了儿子。他雇了两顶轿子,父子俩向黄湾出发。一路上,王启明指手画脚:“往这!右拐。”显得对这条路很熟悉似的。
到了黄湾,有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在路边玩。王启明一见,嚷道:“妹妹!妹妹!”那小姑娘盯着王启明看了半天,问道:“你是我哥哥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唉。”
这小姑娘叫黄乐珍,是黄靖元的女儿,黄春翠的孙女。她与王启明一见面,就黏在一起了。
原来那黄乐珍出生以后,也像王启明一样,至今没有叫过“爸爸妈妈”,倒是有一次见到黄春翠的遗像,她一边叫妈妈一边哭,十分奇怪。
黄乐珍与王启明玩得正高兴,王启明道:“我们去溪沟里玩‘冲堤坝’游戏好不好?”黄乐珍说:“好啊!”两人在溪沟里筑堤坝,黄乐珍说:“启明哥,我们过去好像一起玩过。”王启明说:“是啊,我也有这个感觉,可我从没来过这里啊。好了,我要放水了,乐珍妹妹,假如我把你的堤坝冲垮了,你将来就得做我老婆,好吗?”黄乐珍说:“行啊,要是你冲不垮,那你就得做我老公。”王启明说:“一言为定!”
此后,王启明每年都要到黄湾去住一些日子。两人也不避讳,也有了肌肤之亲,俨然成了没有拜过堂的夫妻。
十八岁那年,王启明考中秀才,又准备参加乡试。王晋刚为了拴住儿子不外出,为他定了亲,对方也是大户人家。
王启明坚决不同意:“我这辈子非乐珍妹妹不娶!”王晋刚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你读书明理,难道想做一个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子啊?”
王启明心里痛苦,可有口难言。婚后,他想去见黄乐珍,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所以整日愁眉苦脸。
一天夜里,王启明刚刚就寝,忽见黄乐珍走进来,道:“你父亲给我家送来了五百两银子,还要为我置办嫁妆。你想,我现在要这些干什么用?”
王启明正想解释,黄乐珍说:“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父命难违,我不怪你!可我今生今世已不可能另嫁他人了。不能做你王家人,就做你王家的鬼吧。”
王启明连夜赶到黄湾,黄乐珍早已投潭自尽,原来昨晚她是来托梦的。他想起自己与她的海誓山盟,顿时悔恨交加,一纵身也跳进了深潭。
话说那王启明与农家女子黄乐珍海誓山盟,却因父母之命另娶他人为妻,使得黄乐珍跳塘而亡。王启明悔恨交加,也随之殉情。
这王启明既与意中人相爱,又不敢违背父命,优柔寡断,酿成悲剧。所以,这一世他投生于一个穷困人家,依然是王家一脉,取名王鸿灿。
王鸿灿还未长大成人,父母就因贫病离世。他帮财主家放牛,经常趴在私塾窗台上偷学。到了二八年纪,先生带他和学生参加童子试,考取了秀才。
三年后,王鸿灿借了盘缠,去省城参加乡试。途径一县城,巧遇黄员外在抛绣球择婿。员外女儿叫黄香寒,今年十九岁。来她家提亲的人可谓踏破了门槛,都被她拒绝了。她说有很多仙人不止一次来托梦要她抛绣球招亲。
远远近近的公子哥们都赶来了,台下是人山人海。黄香寒抛下绣球以后,那绣球在人们的头顶盘旋,就是不肯落下去。忽然凭空一阵风,把绣球吹到了站在很远处看热闹的王鸿灿身上。
黄香寒和王鸿灿相见,竟然有相识之感。这黄香寒的上上世就是黄靖玉,上一世叫黄乐珍,她两世贫困,今生投生于富贵之家。
黄香寒与王鸿灿成亲后,如胶如漆,恩爱有加。看看乡试日近,黄香寒准备了衣物盘缠,陪王鸿灿去省城。
这一日到了崇谷镇,王鸿灿在一个大庄园前面停下不走了。“这里好熟悉,好像……好像我梦中来过很多次。”他叫住一个老人问:“老伯,这庄园的主人姓甚名谁?”那老伯说:“这庄园原先叫王家大院,老庄主王文崇去世后,儿子王晋刚疯疯癫癫,守不住产业。庄园被一个在府衙当官的买去了。”
王鸿灿问:“那王晋刚现在哪里?”老伯说:“听说去了一个叫黄湾的山湾里。”王鸿灿和黄香寒对视了一眼:“黄湾?”两人都感觉这“黄湾”两字让他们的内心“砰砰”直跳。
到了一处岔路口,黄香寒说:“我们往东拐。”很明显,往东拐就离开了大路。谁知王鸿灿不假思索地说:“好!”两人这一路走,就到了黄湾。
一座破旧的老屋前,有一对老人,一个“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另外一个十分不安静,不时地扔小石子玩。他们正是年近古稀的黄靖元和王晋刚。
黄香寒站在黄靖元面前,两人都相互看出神了,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王鸿灿面对王晋刚,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感觉眼前这人特别有亲切感,既像父亲又像哥哥。王晋刚看着王鸿灿,嘴里说着:“你……你……是谁?我想抱你。”他竟然不疯了。
当晚,王鸿灿和黄香寒就住宿在黄湾。第二天黄香寒起来,不见王鸿灿,随后在溪沟里找到了他。他正在筑堤坝。他朝她招招手:“你会玩‘冲堤坝’吗?”“我会啊!我好像啥时候玩过?”“不会吧?你这千金小姐,这辈子恐怕连黄家大院也没有走出来过。”“是啊,所以我觉得好奇怪。”
后来,黄香寒陪着王鸿灿参加乡试,王鸿灿中了举,他不想去京城考状元,就选择本土当了县令。几年后,他把王晋刚卖掉的王家大院买了回来,又出资把黄家的老屋翻造一新。
王鸿灿在任上,每年都要回崇谷镇几趟,并住上几天,而更多的日子是住在黄湾。再后来,王鸿灿索性辞了官,和黄香寒一起回到崇谷镇和黄湾。慢慢地送走了王晋刚和黄靖元,他们自己也老了。
到了耄耋之年,两人都还很康健。黄香寒道:“阎王把我俩忘记了?”王鸿灿道:“可能是我们前几世不够长命,这辈子补偿给我们的吧?”黄香寒道:“嗯,有可能。也可能是我们前几世没有爱够,这辈子让我们爱个够。”
两人哈哈大笑。王鸿灿说:“爱个够,也玩个够。我们还是玩‘冲堤坝’游戏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