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荷塘

家乡的荷塘

我家门前有一口荷塘，荷塘一边毗邻着稻田，一边紧挨着一口鱼塘。

说是荷塘，其实早期它是一块稻田，村民们种上莲藕，时间一长，这儿便成了荷塘。亭亭如盖的荷叶长起来，高过人头，倒让人忘了原先稻田的模样。只是两边的田塍还在，狭窄的长满青草的田塍仿佛在向人无声地诉说从前这儿“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盛景。

这处荷塘是我们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它带给了我们无尽的童年欢乐，伴随我们度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

春天，鱼塘的水涨起来，淹没了荷塘边的那道田塍。谚语云，“三月三，蛇出洞来藕出簪”。这时节，荷茎还没有出水，新嫩的荷叶寥落地铺在水面上，有些地方“小荷才露尖尖角”。荷塘与鱼塘连成了一片，不时有鳙鱼游到荷塘里啃噬那鲜美脆嫩的荷叶。青色的小水蛇在水面游弋，小青蛙在荷叶上窜跳，乌鱼在荷塘边上出没。有经验的村民会背上鱼叉在荷塘边逡巡，有时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夏天荷叶疯长的季节，我们来到荷塘边玩耍。那一大片荷叶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整个荷塘。微风过去，荷叶婆娑起舞，像是一层绿浪在翻滚。一些白的红的荷花星星点点地点缀其间，若隐若现，让人不禁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青青的荷叶碧得晃人的眼，掬一捧清水洒在上面，晶莹的水珠儿在光滑的叶面上滚几滚，便如坐滑梯的调皮的孩子般悄然地滑落下去。

随手摘下两片荷叶，一片掐掉荷叶中间的部分，将剩下的荷叶套在脖子上，那便是一条纯天然制作的围巾了。另一片荷叶，去掉荷茎，戴在头上，就是一顶好的遮阳帽。放眼看时，烈日之下，光着脚丫，赤着膊，只穿一条小裤衩，露出黝黑皮肤，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的男孩，脖子上围着那条特制的围巾，再戴上一顶荷叶帽，是不是有点像那原始部落里走出来的印第安人呢？

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下水摘莲蓬去啰！”几个孩子便脱掉鞋子，挽起裤管儿，争先恐后地下了水。

这时节，荷塘里的水并不深。走在塘里，塘水刚好没过一个小孩子的膝盖。孩子们下了荷塘，四散开去，瘦小的身影很快没入那一大片荷叶深处。一两只受惊的秧鸡或是长嘴的水鸟扑棱着翅膀很快飞出了荷塘。手抚着荷茎，仄着身子，在那密密匝匝的荷茎空隙间小心地穿行。荷茎的表面并不光滑，密布着浅浅的一层小刺，虽然并不锋利，皮肤刮在上面还是会留下一道白印儿。为了摘到莲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在荷塘里穿行，眼睛向上四处睃巡，一旦发现莲蓬的踪迹便加快步伐赶过去。有的莲蓬还没有成熟，荷花的叶瓣还没有散尽，莲蓬四周还围着一圈黄色的花须。将莲蓬掰开，剥出一粒莲米吃了，莲米虽不太饱满，但很嫩很甜，清新爽口。

很快，每个人手中都摘了一大把莲蓬了，大家满载而归，陆续走上岸来。几个人回到塘边，洗去满脚的污泥。人群中有人指着一位年纪较小的同伴惊叫一声：哎呀，你的腿！大家循声望去，那位小伙伴的腿肚上正在流血呢，可小伙伴自己却茫然无知，一点儿都未觉察。

小伙伴这时才惊叫起来，“这可咋办呢？”他咧着嘴说，声音里拖着哭腔。

“别怕！”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走过去说，“是遭了蚂蟥了，我这就帮你拔出来！”

大男孩俯身下去，在塘边捧了几捧清水，洗净小伙伴腿肚上的污泥。大家这才看清有一只蚂蟥粘在那腿肚上。蚂蟥的半截身子钻进小伙伴的腿肚里，半截身子留在外面。那伤口处仍在汩汩流血。大男孩用手指扯住蚂蟥露在外边的一段，用力往外拽。蚂蟥在他手里软软的，滑滑的，像根有弹性的面条。大男孩将蚂蟥的身子扯得老长，像是扯住了一根弹簧。蚂蟥并不甘心离开，这小小的噬血的怪物仍攒劲往里钻呢。旁边的几位，包括那位小伙伴，紧张地瞪大眼睛看着。

仿佛是担心蚂蟥的身子被扯断，大男孩的手指稍一松劲，接着猛地一拉，那只蚂蟥终于被扯出来了。人群中一阵欢呼，小伙伴脸上由惊转喜，露出微笑。大男孩撩水洗去小伙伴腿上的血渍，手掌在那伤口上拍打两下，嘴里说，“没事了，没事了！” 小伙伴看时，那伤口处果然平复如初，并不觉怎么疼痛了。

秋末冬初，天气有些凉了。荷塘里的水慢慢退尽，荷叶开始枯萎，荷茎也已干枯，“荷尽已无擎雨盖”。一眼望去，满目萧瑟。

儿童散学归来早，我们一到家便撂下书包，飞快地来到荷塘边。在那残茎败叶中，大家细心地寻找藕簪的踪迹。发现了藕簪，用手顺着摸向藕簪下面的淤泥，往往能够挖出一支白嫩的莲藕。但是找到藕簪并不容易，很多时候它藏在淤泥里并未露头。只有用手摸或是用脚踩，偶尔才会寻到藕簪。这是一项技术活，也是一项辛苦活，不借助铁锹，单凭手去抠挖，它更考验人的耐力与恒心。一整节的莲藕埋在淤泥里，必须一点一点地掏开它周围的泥巴，防止将藕节弄断或弄破，否则泥水灌进去就大煞风景，没法食用了。

经过一番艰苦的劳作，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收获。虽然大家身上、脸上和腿上到处沾满了泥巴，但是一想到明天的餐桌上会增加一道丰美的藕片，一家人又可以美美地饕餮一顿，心里便惬意极了，所有的忧愁与劳累都一扫而空了。

鲜藕的吃法有很多：可以切成片炒着吃，做成藕夹蘸上面粉炸着吃；也可以切成块煨汤吃；还可以捣成泥做藕丸吃。我最爱吃的还是母亲做的清炒藕片。油在锅里烧热了，母亲将藕片倒入锅中翻炒，倒入一点米汤，大火烹饪几分钟，加盐撒上葱花，一盘香喷喷的藕片便可出锅了。这道菜甘脆爽口，滑而不腻，色香味俱佳，在我们家连米汤熬成的藕汁也被几个孩子抢着拌饭吃。

长大后，我曾经出差到外省省会吃过一次清炒藕片。那藕片吃来嘴中发木，寡淡无味，味同嚼蜡。我不由感叹“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了。同是莲藕，没想到味道竟然也是天差地别，这更让我为家乡的莲藕感到自豪了。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莲藕丰富了我们的餐桌，伴随着我们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

一晃我离开家乡已有许多年了，老家门前的那口荷塘现在还在不在呢，它是否还是旧时的样貌？

        -END-

        2019年5月26日

家乡的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