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脖与鸡毛毽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马大爷家的大花脖是我印象中最漂亮的公鸡。尾巴长长,一身红橙发亮的羽毛,特别招人稀罕,没事儿就跳上土墙上伸着长脖子打鸣儿,小孩们看到就会唱:
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数漂亮我第一。
我从来不唱,因为我同桌绰号叫公鸡,我才不要赞美那个抢我鸡毛毽子的赖鬼!
我更关心大花脖招摇的羽毛,每次看到就扑过去抓它,妄想扯来几根。
大花脖从来没让我得逞,它会腾空而起英勇反扑,并张着大爪亮出坚硬的长矩,狠狠扎过来,打斗中偶尔会掉落几根毛,我便立刻捡起,虽然不是最想要的那些,但总算是有收获。
那时候小孩都兴踢毽子,不是现在网上卖的硬羽大毽球。我们喜欢的是软毛毽子,自己亲手缝制的那种。
羽毛必须大小长短匀称,羽面要宽羽片要软,能扶风又不至于落得太慢,毛色越绚丽越好,因为要享受一团七彩斑斓在脚尖上下翻飞的乐趣。
漂亮毽子需要漂亮的羽毛,所以收集羽毛是童年时的一大爱好,女孩书本里都夹着各种羽毛,就像集邮一样,还会互相交换,互通有无,等凑到够做一个毽子的数量就开始缝制。
插羽毛的管子常用粗的羽根,底座里则是两枚或三枚铜钱,对我来说,两片重量刚刚好。话说那时候铜钱也是真够多,谁家都能找出几串子,后来有人搞收藏了,就成了稀罕物,现在孩子的毽子,里面就是几个金属片儿,好可怜噻。
铜钱很结实,鸡毛却很易踢坏,过不久就要做新的,所以收集羽毛成为日常,实在缺货也对鸡毛掸子下手,但掸子毛都是死毛,弹性差很多。
关于死毛活毛,我们是做过对比实验的。死毛毽子羽毛头朝下放不会翻转过来,活毛毽子则相反。至于踢起来有什么不同,不在我们关注范围,反正活的就好过死的。
我们当然要活的!抓活的!鸡不是稀罕物,路上总能碰到。一群女孩叽叽喳喳按着一只咕咕惨叫的公鸡,在那会儿一点都不稀奇。
“快!快!快拔!” 一声令下,七手八脚上去,一堆鸡毛下来。等公鸡主人喊着骂着跑出来,女孩们已经笑着四散。
活毛就是信仰,有机会绝不放过。遇到谁家杀公鸡,提前就会扑过去,趁热拔下最好看的羽毛,也不顾挣扎的公鸡叫的多惨,现在想想,真是一群残忍的瓜娃子。
然而,再好看的羽毛也比不上大花脖的漂亮。但是大花脖太强悍了,马大爷也看得紧,只要看见疯女子们过来就把脸一黑,叫人无从下手。
有人提议,拿好吃的哄出来!
什么好吃?
虫子。鸡最爱吃虫子。
于是大家去抓蚂蚱。用一根草棍穿起十几个,直奔马大爷院墙外,然后高高举起草棍儿在墙头晃悠,逗引大花脖上墙。
大花脖估计就在附近,直接就飞扑墙上了。赶忙抽回草棍,扯下一只蚂蚱扔地上,蚂蚱爬了几步,大花脖直冲而下,一嘴钳住,脖子一仰,三下两下吞下去了。
再扔一只,且退且扔,直到把大花脖引到死角里。
扔虫子,都扔了!
一串虫子扔到墙角,大花脖疯了一样扑过去,埋头狠啄,我们也疯了一样扑过去,把大花脖按在手下。
大花脖狠命叫喊,奋力挣扎,我们捏住它的鸡冠子,压住它的大身子,一边大声催促,快拔,快点儿!
“艾!r你祖宗的!干啥哩!”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马大爷!快跑!”
我们放开大花脖,叽叽嘎嘎笑着叫着往外跑,经过马大爷时也没敢抬头,生怕被他一把揪住。
马大爷没追也没抓人,骂骂咧咧地抱起大花脖回了家。从那以后,我们没见过大花脖,但能听到它嘹亮的打鸣声。
长大后读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突然想起大花脖和那些被拔毛的公鸡。
童年的暴力与血腥可能并不比美丽快乐少,是记忆把它们美化并包藏了起来。假如抽丝剥茧考一考,估计够写一部忏悔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