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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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黄土高原,气候干旱,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土壤疏松,是我国苹果的主产区之一,家乡的苹果香脆甘甜,驰名远近。
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还未发展苹果产业之前,烤烟曾是家乡的主要经济作物,种植烤烟是农民脱贫致富的重要途径,也是当地财政的主要税收来源。所以,那时候,当地政府每年都给家家户户下达有烤烟的种植任务,以此来完成自家的烤烟税,同时增加自己的经济收入。
烤烟种植是一个十分辛苦的差事,每年春季早早地要平整好苗床育好烤烟苗;移栽进大田后,要及时培土施肥;夏季要抹顶掐杈,暑期雨水较多,烟叶成熟了,要及时采摘烘烤。只有烘烤的颜色黄亮的烟叶才能卖上一个好价钱。所以,烤烟的种植效益如何,不仅取决于田间的精心作务,更取决于烟叶成熟采摘后的烘烤。
烘烤烤烟离不开烤烟楼,分队之前以队为单位队队都有烤烟楼。那时候,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还没有几年,人们的经济状况普遍不行。所以,能单家独户盖起一个烤烟楼的人少之又少。
烘烤烟叶的烤烟楼,说是楼,其实它并不像我们住的楼,它是专门用来烘烤烟叶的一种生产设施。外观有点像国民党反动派或者日本鬼子为了负隅顽抗作恶多端修的炮楼,只不过为了烘烤的方便,旁边还得紧靠烟楼外墙搭建一个小偏房。那时候,在我们家乡隔三差五的农户家门前就有一栋烤烟楼。
烤烟楼约有六七米高,烤烟楼四周墙体下半部是黄土夯筑,上部山花用土坯堆砌而成,屋顶犹如盖房用木檩瓦片棚起来。楼内用粗竹竿横向在两边的墙面上棚几层,作为将来烘烤烟叶搭烟叶的支架。用薄薄的土坯在烤楼的地面上盘上回字型的烟道,一头与烤楼一侧的炉膛相连,一头与烤炉另一侧的烟囱相连。
要修建一栋烤烟楼,不仅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还需要一定的劳动力。那时候,单家独户修建一栋烤烟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往往几户人家搭伙一起修建一栋烤烟楼。
邻居彬娃叔是个头脑灵活的能人,早在还未分队前,他就是生产队的烤烟技术员。在我们那里烤烟发展起来之后,他还曾被聘请去烤烟发展较晚的甘肃当技术员,以烤烟专家的身份指导当地的烤烟种植。所以,经济状况相对较好。
我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勋娃叔虽然能说会道,但却缺乏实际操作技能。正是因为技术和经济的原因,无形中在烤烟烘烤的问题上我们都向人家彬娃叔靠拢,彬娃叔家的烤烟楼就是我们三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同参与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烘烤烟叶的方便。
烘烤烟叶是一个技术活,不仅要求司炉员要心细脚勤肯吃苦,还需要具备一定的文化知识和技能。所以,司炉员的选人特别重要,能当司炉员让人刮目相看。
彬娃叔就是因为会烤烟、会司炉,所以人特别牛!说话起来给人的感觉总是特别费地方。能看出来,父亲和勋娃叔给人家说话都是巴结的样子。但,烤烟司炉毕竟是个苦力活,白天黑夜都得操心,我们三家的烟叶总不能让人家彬娃叔一人黑明昼夜去司炉吧!
我们三家商量好每楼由彬娃叔牵头负责技术,我的父亲和勋娃叔隔一楼一轮换,陪着彬娃叔来司炉。其实,司炉员是在彬娃叔的指导下具体负责炉火燃煤的添加和楼温湿度的把握,是具体下苦的。
虽然彬娃叔名义上每楼都跟,但人家主要是用嘴指挥,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他更多的时间是去安顿他们家里的其它活。而如果轮到父亲和勋娃值班司炉,他们则必须黑明昼夜一眼眼盯着那一炉炉火,该旺的时候旺,该蔑的时候蔑,经常要操心查看温度计上的炉温和湿度,经常要将头探进楼内去试试楼内的温度到底怎么样?查看烟叶的变化。
父亲目不识丁,理解能力有限,虽然乡党们都对他的一副好苦赞不绝口,但遇上稍有一点技术含量的东西他都是一脸茫然。常常因父亲的工作不到位被彬娃叔数话,烟叶烤黑了,一切过错都是父亲的,有时把父亲弄得非常难堪。看着父亲的囧装,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烤烟上楼烘烤的季节正是学生的暑假期间。那时候学生的假期作业与现在的学生比起来,简直就不足以挂齿。为了给父亲分担一点劳动,也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我自告奋勇代替父亲在烤烟楼上的工作。将父亲腾出来去忙家里的其他活计。娃娃们瞌睡多,我实在熬不了夜。所以,我只负责白天的工作,晚上还是父亲去值班。
虽然,我没有烤烟司炉的经验,但我有学习的能力啊!我相信通过认真的学习,我能行。于是,在我值守烟楼的时候,我就爬在烤烟楼的墙面上,手指着墙上贴着的那张烤烟烘烤技术要点图表,一步一步地学;反复翻看窗台上放着的那本《烤烟种植及烘烤》。
无论是彬娃叔,还是父亲和勋娃叔,他们毕竟还有其它活计,所以很难做到寸步不离。而我却基本就是一个专职的司炉员。我盯着温度计上的楼温和湿度,根据技术要点图表上对不同阶段的技术要求,或给炉膛加煤,或用炉灰稍微压篾一点炉火,始终保持炉温的恒定,柔性升降,杜绝忽高忽低。
在看炉的同时,我或者坐在偏房的炕上看书,或拉来一个高一点的方凳子作书桌,在旁边坐着一个小凳子,做我的暑假作业。时不时,我掀起棉布做的楼门帘,探进头去,用身体感受一下楼内的温度和湿度,查看一下烟叶的变化情况,看着逐渐脱水变化的烟叶,我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说句实在话,起初大人们对我是否能行是抱着不放心的态度的,他们不相信我一个没有一天经验的中学生能会烘烤烤烟。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把劳作了多半年的烟叶交给我去学手,万一被我糟蹋了就悔之晚矣!
烘烤一楼烟叶,从出水、干筋、定色,也就五天时间。经过烘烤的烟叶非常干燥,烟叶很容易碎掉,所以烟叶出楼必须选在温度较低空气湿润的清晨。这样才能保住将烟叶摆放在地面回性完整,少受损失。
我亲手烘烤的第一楼烟叶出楼了,看着从楼门里接出的一杆杆烟叶亮黄亮黄的,三家人,男女老少,有说有笑,你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人们小心翼翼地将一杆杆烟叶摆放在地面上,让早晨的潮气给干透的烟叶回回性。整个崖背上充满了人们的笑声。我也像头胎生了一个胖小子的小媳妇,骄傲极了!
烟叶收购划分为中一、中二、中三和等外几个等级,烟叶烘烤的颜色对于烟叶的收购验级特别重要,因为它直接关系到烟叶的收购价格,中一每斤两元多,中二每斤一元多,中三每斤七八角,等外每斤一毛多。所以,烟叶烘烤的质量直接关系到烟农一年的收成。
我亲手烘烤的第一楼烟叶,基本没有等外的,如果说造卷烟,估计杆杆都是红塔山。彬娃叔看着黄亮的烟叶骄傲的说:高师出高徒啊!勋娃叔、粉棉姨,甚至彬娃叔他老婆老九姨都悄悄地窃笑。
勋娃叔与彬娃叔烘烤的烟叶出楼了,大家都急切地瞅着烤烟楼的门洞,关注着从烟架上递下来的一杆杆烟叶子,递出来一杆一杆烟叶就像秋天里被秋风刮落的桐树叶,颜色呈暗褐色。出烟的那天早晨整个崖背上气氛都是沉闷的,特别是彬娃叔他儿,掂着一杆杆暗褐的烟叶直接摔到了地面上,也不顾一杆压了另一杆。彬娃叔的脸色铁青铁青的。
仔细想想,彬娃叔和勋娃叔都有自己家里的活,有时候连炉火都看灭了,炉温忽热忽冷,刚受热的烟叶突然降温,烘出来的叶面上的烟水,就把烟叶渗黑了,咋能烤出个好成色?
其实,我也没有其它的诀窍,更不是彬娃叔指导的结果,这是知识的力量而已。看来从小学到中学,我的书没白念。但我也感谢彬娃叔贴在墙上的图表和那本书给我的知识和力量!
现在,回想几家人在一起烤烟的经历,既觉得心酸,也觉得欣慰。农家人永远逃不了辛劳的命。烤烟的种植虽然增加了家乡人的收入,但育苗、移栽、施肥、采摘、烘烤,充满了艰辛和不易。
家乡现在早已成了全国重要的苹果生产基地,春天里,塬面上飘荡着浓浓的苹果花香,秋天里,田野上,挂满枝头的苹果,犹如漫天的繁星耀人眼目。摘一颗苹果,咬上一口,清脆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