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十一岁
久旱不雨的天,终于下了一场冬雨。雨过天晴温度就大变了。早上起来外面是白茫茫地一遍,有的地方还结了薄冰。园子里的菊花被霜打过之后,不再精神十足,就象行路的老人低着头弓着背。
冬季是老人和小孩难熬的季节。也是爱美的年轻人和穷人难过的季节。
记得小时候每到天冷的时候,小孩愁,大人更愁。
小孩愁:脚手要生冻疮;大人愁:孩子们没有过冬的衣裳。
那时候像我们这一般大的,家里都有兄弟姐妹五六个,多的有八九个。父母跟本照顾不过来,冬天缺衣少鞋很普遍。所以很多的孩子,要想过年能穿上新衣服,都得自己挣钱去做。
每到下半年我们这些孩子就不再打猪菜了。生产队每年秋收之后都要分一些田地给每家每户种萝卜,这个季节的猪都有食吃。
我们这些孩子不打猪菜,就上山砍柴。
先把家里烧饭的柴砍够了。然后就各人砍柴自己挑街上去卖,卖得钱自己过年做新衣服,买笔和作业本。星期六和星期天,天再冷也不舍得休息。有时星期五下午放学也上山,因为第二天不上学。
我们这一班大的孩子一个生产队有十几个。能砍柴的小山丘只有那么几个,面积只有一二百亩。经常的砍,柴都被砍光了。其它的大一点的丘林都禁止砍伐。附近的丘林没有柴砍,我们只有到很远的地方去。
有一次,我和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小伙伴,到一个离家五里多的一个小山凹里去砍水杨柳。禁山的柴不许砍,但生长在淖凹里的水杨柳是可以砍的。一是它发棵力强,热砍越发;二是柳树的材质差,没有多大的作用,及时长大了,形体也不好,奇形怪状不说,还爱生虫子,被虫子柱过的柳树都是空心。十棵水杨柳,长大以后,九棵空心。所以它不被人们所重视。但烧火做饭是可以的。
下半年的天,本来日子就很短,加上走五里多路的时间,天就不早了。我俩从山凹底下砍一抱柳条爬上山岗,天就黑了。由于山坡太陡,加上山坡上的树木密集,要想从坡底挑一担柴,或是背一梱柴到山岗上,就我俩这么小的力气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将砍好的柳条一抱一抱地往山岗上扛。一担柴要扛四五抱才够。上下一趟将近一个小时,四五趟就要四个多小时。为了赶时间,我俩选了一条难走的近一点的陡坡路。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们一只手按住肩上的柳条,弓着背。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坡上的小树条,一步一步艰难的攀登。每上两步就换一根树条,就这样我俩像蜗牛一样向上爬行。
攀爬到半山腰时,我的同伴被猎野兽的锁脚弓,锁住了脚。背上还背着一抱柳条,我们舍不得放下,因为坡很陡,只要放下,柳条就滑到陡峭的山凹里去了,就想不到了。
锁脚弓锁住了同伴脚的前半部,由于脚小,脚指的部已被弓绳索拉进了弓筒子里,疼得她哎呦,哎呦地哭叫。她不敢大声,因为怕引来狼之类的野兽。我们只好放下柳条,眼睁睁地看着滑下陡坡。
由于我们小,没有那么大力气将弓压弯放松绳索,也不知道用刀子砍断竹弓。只想着用什么办法能把弓绳弄断,脚就可以出来了。可是绳子锁着脚的前半部,已经缩进了弓筒里,只露出不到两厘米的一小段绳索。砍柴刀没办法够的着。我想起了我口袋里还有一把销铅笔的小刀。 我把小刀伸进竹筒里艰难地割着那根锁弓绳。心里又急又怕,握小刀的手颤抖着……也不知割了多长时间,绳子才断了。小伙伴的脚拿了出来。
我们没有放弃砍柴,硬是把一担柴砍够了,才回家。
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钟了。砍柴摸黑回家是经长的事,(不过象今天这么晚是没有的)父母也不着急。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我们。因为他们白天还要下地干活。
我们把柴砍回家,第二天还要挑到街上去卖。
我们这一班孩子,大的只有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大孩子挑六七十斤重,小孩子也要挑二三十斤重。把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我们一担柴挑在肩上顶多只能走到四五十米远就要歇一歇。歇倒之后,不管地上有多凉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斜靠在柴上,一口接着一口呼吸着粗气,过好长时间才能轻松一点。说用肩挑,倒不如说是用背挑,一担柴挑起来,大部分孩子的腰都弯成了七八十度,扁担都压在背上。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柴禾压在肩上,两边的肩端的老高,颈子缩到了肚子里,两只小手使劲地托着扁担。柴禾压在身上,小小的身躯没办法平衡,两只脚随着身体的晃动,东一脚西一脚,又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因此两只小脚像捣蒜一样急匆匆地向前跑着。冲了四五十米以后,又歇一肩。最难的就最把柴挑起来,所有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站起来,由于用力过头,脸都成了紫红色。有的孩子都被压伤了,落下了半声咳的伤病。
就这样反复十几次,才能到卖柴的地方。尽管温度低到零下好几度,孩子们个个都满头大汗。里面没有衬衣,脱下棉袄,就剩下一件无袖的衬衫了。我们光着膀子,把破棉袄搭在柴上面,下身只穿着二条单裤子。有几个小伙伴脚后跟的冻疮烂了,鞋子不能拔,就只好把鞋踏在脚上。
一百斤柴能卖八角钱,小孩一趟能挣一到二角钱,大孩子能挣三到四角。要想挣一套新衣服过年是不容易的。还要留几角钱买铅笔和本子。如果裁缝师傅忙,过年就穿不上新衣服了。那这个年就算白过了,一个春节就只能在家里呆着。大过年的不好意思穿着补丁的衣服串门走亲。我就有一年没有穿到新衣服过年。每到下半年,家家户户都要做衣服。我们这地方就有一位针匠。由于针匠太忙,一家只做一天衣服,没做完的衣服针匠就代回家做。年里就拿不到了,一般的要到正月十几才能做好。我十一岁的那一年,因为弟弟们没有棉衣穿,为了给他们赶制棉衣,就把我的一套外衣耽搁下来了,我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以后,他们都在穿新衣服。我流着泪对我妈说:“我今年没穿到新衣服,不算过年,不能长一岁。我还是十一岁。”
………
写到这里写不下去了,心里烦躁。隔壁房间里的儿子,在咳个不停。星期天给他送去了四套过冬的保暖衣,外加一件羽绒服。他为了标致——不穿。冻的发热咳嗽。昨天把他从学校接回家,代他去看了医生,吃药后,好多了。晚上偏要洗澡,咳嗽又加重了。都十六岁了,还让人这么操心!
现在一个孩的衣服,比过去七八个孩子的衣服还要多,可还是被冻出病来。过去的孩子一年四季的衣服加起来不过四五套(烂的旧的一起算)。一年到头也不会因为冷着去看医生。现在的孩子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