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旅行·在路上

生活中无法填补的缝隙

2018-12-22  本文已影响144人  食野南小北

才十一月上旬气温却已低的出奇,江城本来就是一个神奇的不可预测的地方,昨天她还穿着裙子,而今天她裹着厚厚的大衣却依旧被迎面的风吹着浑身发抖。

头疼。胃疼。腰椎疼。饥饿。寒冷。困乏。

此刻是夜里十点半,普通这个时刻如果她不加班或者写稿的话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而现在她在火车站。一个人。她要等的火车还要近两个小时才会到来,还是在不晚点的情况下。她喜欢夜里乘火车,然后最好是在凌晨到达。这样,便没有人注意到她永远是一个人,没有行李,没有陪伴。

不是节假日,加之深夜,车站较平常显得稀疏冷清。候车厅一大片一大片的空椅子,她选了一个空荡的角落,抱着翻腾的胃蜷缩在那里。

周围大多成群结队,他们依偎在一起,啃着零食或者饱食一碗泡面,彼此聊着各种人生。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还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女子面容姣好身材一米五左右,抱着个娃娃都把自己挡住了大半。男子坐在旁边,玩着手机上无聊的游戏。或许是因为嘈杂,或许是闹觉,孩子始终不安分,不停的哭闹。女子应该没有什么育儿经验,怎么唬都不好,只能抱着哭闹的娃娃四处转悠。女子走到她身边,孩子身上浓郁的奶腥气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她觉得一身恶心,抓着背包跑进了厕所里。

她的鼻子很灵敏,一点点的气味都能嗅到。世间气味之多,唯独她受不了这般奶腥气。哪怕曾经垃圾车溅了她一身,她也没有这般反感。

在厕所干呕了一阵之后,她找了个没有孩子的一群民工中间的一个空位。本来就难受的胃和头现在更加难受,她只能把自己团成个团儿蜷在椅子上。民工们人人端着一碗泡面,她这才想起来已经一天没有进食。

她并不爱惜自己。进食没规律,饮食单一没营养,不锻炼,熬夜,淋雨,少衣少被,时常感冒。腰椎和颈椎情况不好,疼起来连翻身都不可以,她就自己一个人一躺几天。右边膝盖韧带伤了很久,走路快了就会巨疼。脚因为长期穿高跟鞋,磨出了各色的伤口和茧子。这些已经成为日常,她并无多感。自小她便抗拒医院,她淡漠,疼痛可以给她明确的活着的信号。

她翻腾自己的背包,唯一的食物是一杯矿泉水。不知是太疲惫还是寒冷,喝了口水竟然感觉好了一些。

十几个小时前她还没有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她还在小小的方格子里安静的工作,前一天晾在阳台的衣物都还没有干,厨房还有没吃完的菜。

她是个简单的白领,做简单的设计和策划,业余写些文字补贴生活。从十八岁到这座城市读大学,然后工作,现在已经整整十年。十八岁到二十五期间,她都是极度讨厌这座城市的,到处永不结束的施工,混乱得交通,污浊的空气,素质低的本地人和难听的方言腔调。然而三年前她开始接受这座城市,学着用不同的眼光看这座城,或者这些年她早已经被这座城潜移默化,只是她未曾觉得。

这些年她的生活单调,乏善可陈。早起,挤着混乱的公交去公司,工作,加班或者不加班,回家,睡觉。休息时间她一个人随机乘一趟公交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拍简单的照片或者写点儿文字。偶尔,想家的时候她去菜市场买点儿小菜,做一些老的味道。朋友甚少,大多不在一个城市,她也不善于维系关系。从寄宿算起,她已经独居了十六年。

火车站的广播系统很糟糕,音质不好,播音员也是一口浓重的方言。提前半小时火车开始检票,她混着一堆中年男子进站。

火车很空,剩余许多座位。她所在的车厢却甚为拥挤,大件大件的行李把通道堵的水泄不通。上一次这般,还是春节回老家的时候。车厢里味道不好,沉闷缺氧,嘈杂。坐在她旁边的一家从哈尔滨经江城回万州老家的民工,携带的液晶电视和台式电脑以及许多其他行李。中年男人说,他们已经坐了两天硬座,终于只有十多个小时了。他们兴奋,聒噪。另一边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时尚女子,不停的玩手机,表情冷漠且缺少礼数。她并不想理喻这些人和事,她只想安静的坐下来,然后火车启动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坐定。闭上眼睛,时间被拉回十多个小时之前。

她只花了三个小时就整理了所有的行李,然后寄存在朋友家。随身携带的不过是些洗漱用品和最少的换洗衣服,原本她想带一本书,但她知道火车太嘈杂,不是适合阅读的氛围。

她离开这座城市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吃午饭时服务员把汤溅了出来。其实服务员马上就赔礼道歉并处理干净了,但她一瞬间没了胃口,忽然对这座城失望至极。早年她就有这个怪癖,饭菜溅到外面或者汤汁稍微渗出器具,她就会放弃这一顿饭,然后饿一整天。她不是处女座,也找不出原因。工作之后,这个毛病没了好几年。她一直以为是戒掉了,现在看来不过是隐藏了起来而已。汤汁渗出器具外带给她的愤怒和失望甚至比一年前跟男友分手还难受。

她知道自己淡漠,最初那个男人追她的时候她就告诉他要做好分手和离别的准备,因为随时她会厌烦和离开。男子待她并不差,温润有礼节,温暖且细心。男子总是顺着她,每天按时提醒她吃饭,带她玩耍,记得每一个节日,帮她做好一切他知道和想到的事情。在一起五年,他从未对她有什么要求,也未与她争吵。男子知道她并没有交付他真心,自己只不过处在一个等待的时间里,结局遥不可知,可他愿意为她等待。

两人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男子照样为她做好了饭菜,她安静的吃完,洗碗的时候她对男子说“你今天炒菜盐稍微重了些,还有,我们分手吧”。第二天她就带着行李离开了男子,断了所有的联系。

她有病。抑郁。失眠多梦,惧光惧人惧声。持续时间有近三年了,她知道,所以她选择离开这个男子,一是她对于和他一起生活的耐心已经消耗完,二来她知道她这般状况可能持续甚久,她给不了这个男人未来。

她知道自己有病,独处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一丝光透进来,二十四小时戴着耳机。一般找一个角落,独自坐上一整天。但她不愿意看医生,事实上她都能算上大半个医生,她思维敏捷逻辑强,阅读各色书籍,言辞犀利,她不知道和医生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她知道,她不信任医生,她连自己都不相信。

她做了很多努力把自己从这种状况中拉出来,她学习画画,摄影,与陌生人交谈,做料理,登山。效果甚微。

但她依旧生活的很好,外在看不到一丝病态。直到莽撞的服务员把汤汁溅了出来。

随着火车不断移动,夜色被不断拉长,车厢里的人迅速的疲惫起来,很快大半沉入睡眠,车厢安静了许多。

这列绿皮火车从遥远的南方沿海城市驶过来,经过漫长的时间前往西部的深山里。她中途上车,目的地也只是其中的一站。

她随意的选择一个城市,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觉得非走不可。

车厢的氧气被迅速的消耗,她开始头晕和困乏。如果不是翻腾的胃和疼痛难忍的背,还有坚硬狭窄的座位,她真想闭上眼睡一觉。这样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新的太阳和新的城市。

邻座的女子看着烂俗的电视剧,耳机音质很差,比外放的声音还大。列车员推着劣质却昂贵的餐车经过,夜深,无人问津。

她的耳机里放着最爱的《梁祝》,钢琴版,小提琴版,萨克斯风版,古筝版,笛子独奏,二胡独奏... ...所有她能找到的版本。她其实不爱纯音乐,一般她听嘻哈或者摇滚,只除了这一支她听了好多年。

硬座让难受的腰椎饱受折磨,她不停的调整自己到舒服的姿势。终于,列车在黑暗中驶离了这个她呆了十年却仍旧没有任何念想的城市。

她想可能日后她将再也不回这座城市,或者很快她又会流转到另外的城市,或者最后她依旧会回到这个城老去并死去。她不知道。如同无边干涸的土地,她每走一步都是裂出的一个缝隙,比别人深入,但没别人融入。

终于还是困乏,她拉下帽檐闭上眼睛,但她知道,她绝对不会睡着。

生活中无法填补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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