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

    路明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这里了，自从知道实情以来，每隔几天总要来一趟，几乎成了他工作的大部分。

    路明自小家境贫寒，母亲体弱多病，干不得重活，隔三差五还得靠吃药来维持。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父亲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大字不识几个，平常主要收入就靠地里那点庄稼。

    为了孩子们能有好的前途，路明爸也是竭尽所能，农忙空隙到处打点短工，没事上山采点山货。别人家闲了还能到处串门打打麻将，他老人家可从来不敢有这种奢望。

    好在三个孩子都比较争气，学习方面从来不用大人操心，当然了，老两口也不懂这些。

    大姐将就着上到初中，苦于家庭困难也没有再上学，农村人的观念，能识几个字就行了，还是能早点打工挣钱才是重要的。

    二姐比路明大两岁，因为是第二胎，更因为不是男孩，虽然也是自己的孩子，总感觉不太重视，常言道：“头娇娇，末娇娇，苦儿生在半山腰”。结果是二姐初中没毕业就去打工了。

    路明从小娇生惯养，可也算比较懂事，家里众星捧月，把他当成全家希望，和姐姐们一样，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经常会捧着奖状回来。

    转眼间，路明长大了，参加了高考。

    心情忐忑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天路明正在家看电视，他爸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穿着沾满土和灰尘的衣服，上气不接下气，脸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看到路明，一把拉在手里，语无伦次地说“儿啊！中了，中了！”路明赶紧拉着父亲坐下，“爸，慢慢说，慢慢说。”“儿啊，你镇上的王叔打电话说，看你的分数了，你考上大学了。”路明呆了一下，也坐在了父亲身边，长出一口气“考中了，考中了，总算是考中了！”

      “老婆子，给整个菜，我要和儿子整两盅。”老爷子激动地说，“咱爷俩从来没一起喝过，今儿高兴，来来来，儿子坐下”。

      路明妈也受父子俩的感染，把家里最好的，也就是几个土鸡蛋，又去院边的小地里拽了一把小葱，香香的炒了一下。两人就着小菜喝了半斤高粱白，“我路家要出人才了，祖坟冒青烟了！”路明爸带着三分醉意，瞄着儿子自言自语道。

    眼看着快开学了，路明的通知书却迟迟不见踪影，一家人的心情也由原来的开心激动变得不安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呢，问题出在哪儿了呢？”父子俩犯着嘀咕。

    尽管也多方打听了，但路明终究还是没有等到自己的通知书，家里的条件也不允许他再复读下去了，消沉了一段时间后，路明只得跟着外村的表叔外出打工。

    工地的活很累，每天十几个小时，浑身的酸痛让路明暂时忘了以往的不甘，只是在下雨天不能干活的时候才能想起。

      看着工友们出去玩，喝酒，找女人，他感觉与自己格格不入，有时候也想，就这么算了？

    闲暇之余，路明还是会看书的 ，工友们极其不理解，“看那玩意有啥用，还不是出来干苦力”，对于这样的话，他总是不置可否“呵呵”了事。

    在工地一干三年，临回老家时，除去平日借的生活费，剩下的工资结了三万多，路明去银行准备办张卡存了，可工作人员却说他的身份证有问题，让他回当地派出所查查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事情让路明气愤不已，原来身份证被人冒用上大学了，怪不得收不到录取通知书，随后就发生了文中开头的一幕。

    路明父亲也一夜白了头，母亲一病不起，姐姐们赶紧回家安慰并伺候着，整个家都乱了套。

    调查以后，冒名者怎么样暂且不说，路明找不到自己了，上学吧，时过境迁，难以回到过去，不上学吧，又不甘心。

    就这样，路明每天神神叨叨，恍恍惚惚，因为干活不专心，工友们的热嘲冷讽，工头的厉声呵斥，还有家里的烂摊子，都重重地压在他的头上。

    偶然有一天， 有人看到了路明，穿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在马路上左手捡着烟头，右手拿着根细小的树枝，看着有摆摊卖饭支着的大锅，就过去用小树枝点个火，抽个烟头。

    饿了，他就跑到那凉皮小摊那儿，那三轮车下面放着一只小铁桶，里面倒着食客们剩下的汤汤水水，路明会连桶拿走，到人少的地方呼呼啦啦连汤带水灌下肚子，再把小桶拿回放在原处，摊主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也有好事者和他聊两句，路明总是举一反三，头头是道，与本人的状态极其不符，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你们卖饭的，没有文化，干啥也不行！”

      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