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树下的人们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家门口附近有一棵大槐树。
在我的印像里它非常的高大,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存在,方圆几百米内,一柱擎天,碧绿浓稠的树荫巨伞般地遮盖了它周围广大地区,五六个大人才可勉强环抱,周围那些还算大的树与它一比,就像笑话一样的低矮不堪;它更古老,据说,明朝移民们千里奔波来到这里时,就先栽下这棵树,然后远远近近围着它搭屋建房,定居下来,少说也有好几百年龄了。它的树干已中空到底,几个孩子能同时钻进去打扑克,捉谜藏,仅那隆起的树根就高出周围地面近一米高。
最让我怀恋思念的是吃饭时的大树下:夏天每到中午时分,树荫之外赤日如火,树荫下总是凉风习习,居住在附近的人们不论老幼男女,不约而同地端着碗,拿着筷,来到树下,有的坐在硕大的树根上,有的坐在散乱无序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上,更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好摆谱,由儿孙们搬着橙子,替他拿着饭碗来到树下。大家的饭碗里的东西大同小异,或捞面条、汤面条,或糊涂面条,米饭是过年才有的。大家坐下后,大都是先呼呼噜噜地吃一阵,待压住了饥慌,就放开了话匣子,左邻右舍,全村里外的大事小事永远是唠不完的主题,谁家倒霉死了猪,病了鸡,谁家小子娶子妻,女儿嫁了郎等等新闻轶事总是层出不穷,屡聊屡新。一直到有人把剩下的饭吃完,有人哈欠连天时,就该呜锣收兵,打道回府睡午觉。
大人们的游戏结束后,该表演的就是孩子们了:他们有的钻进树洞,有的攀到树上做游戏;还有一些大胆的男孩脱得一丝不挂,咕咕嗵嗵地扎进旁边的泥坑里洗澡,特别胆大的半大孩子偶尔还要别出心裁地玩刺激,从大槐树的一条巨臂似的斜伸到坑上的枝杈上往下跳,每一跳必迎来一阵鼓励的欢呼,有时干脆就成了他们竞胆比能的赛场。直到大人们拿着棍子,或掂着鞋来喊,他们才告一段落。
晚上时,人们又会像中午样聚在树周围,只是手中都有把扇子。吃过饭后,大人们都打着一把扇,聊天聊个没完,有孩子的妇女还把孩子揽在怀里,仰望夜空教天象、认星星、讲故事、唱儿歌,牛郎织女的故事,各种老狼拜宅的传闻,乌鸦喝水,七仙女下凡等,那时所有孩子都耳熟能详。只到临近半夜,讲故事的讲透了,聊天的聊无可聊了,乘凉的凉快透了,人们才告别回家。
我那是较小,只记着吃饭时,自个端着永远也打不破摔不烂的木碗,在大人间穿梭似的乞食,有人给一块饼,有人给几粒黄豆。有人专开小孩玩笑,记得当时邻舍一男孩就是在别人教唆下,把一抛尿洒到父亲的碗里,而父亲装着愤怒的喝吓,嘴却不停地连面条带儿子尿水一齐喝下吃净。有一位李姓大爷好吃糊涂面条,每吃糊涂面条,必然要有黄豆,我吃的豆一半来源于他的恩赐。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三年不吃豆,省个瓦门楼。”
冬天大槐树比较冷清,但白天总有几个老人围着树转圈。他们都一律坐在树根上,上午朝东坐,阳光暖暖地照着,一点不觉冷;中午移到树南边坐,常晒得身上微微出汗,还要解开上衣扣子散热;下午则又移到西边,眯缝着有一嗒没一嗒到坐到日薄西山,与太阳告别,与大树分手。第二天,他们还会照旧如此,像时钟一般准时,从不爽约违时。
现今,大树还在,只是已围起了一个大大的铁栅栏,树上还有文物部门的保护牌子,周围再没有了喧闹的人声。偶尔有人过来隔着栅栏默读保护牌上的文字,只能凭吊,只能缅怀,只能追忆。而我每次回老家,总喜欢到树下转几圈,总感觉发生在大槐树下的一切,只是昨天或前天的事,是那样的令人难以忘怀,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