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靡之音

调子一起,你就知道,这是兰州

2019-02-16  本文已影响0人  饼家日杂
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吉他周旭东,贝斯席斌,鼓手窦涛。

“下个撒呢?”

“二细,辣子多些。”

出了火车站,随便找一间面馆,就会听到这段对话。

只有西北人才会把辣椒叫做辣子,才会把一碗牛肉面拉出十几种不同的粗细,也只有在这里,看不见“正宗兰州拉面”的店招——因为他们都叫牛肉面。

兰州,不仅是一碗面、一支烟,也是一首歌。

好的牛肉面讲究一清、二白、三红、四绿,即汤清、面和萝卜片白、辣椒油红、香菜和蒜苗绿。若问哪一家牛肉面的味道更地道,每个兰州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答案。而吾穆勒牛肉面馆,是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平时最喜欢去的馆子。(图片来自网络)

赵雷的《成都》让成都小酒馆火了,郑钧的《回到拉萨》,让一拨又一拨的年轻人成了“拉漂”,他们还跑到万青的石家庄听“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在夏天的山阴路听逼哥的“南京的雨不停地下,就像你沉默的委屈”……

而低苦艾乐队的那个兰州,却依然默默无闻,那么普通,普通到你无法想象这是一个西北大省的省会。

如果去兰州,你想看黄河水哗哗东流,你想爬上清晨的兰山顶,你想看白塔山后的落雨,甚至想听西站拼车的吆喝声,你想遇见那个格子衬衫一角扬起的少年,行囊里背着空空的酒杯和游戏机,“总是在清晨里出走”。

可是,留在所有人记忆中的,还是清晨里破落门脸的小面馆,油渍的煮面大锅蒸腾着薄雾,戴着小白帽的少年忙个不停;菜市场里卖猪肉的和清真羊肉店就隔着一条走廊,和谐共存,互不干扰;铁桥旁,黄河转角处的白塔,山寨的《西游记》师徒雕像,孙猴子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后面跟着猪八戒,唐僧骑马是第三,殿后的总是任劳任怨挑担的沙和尚,风景几十年不变。

兰州,全国唯一一个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黄河和兰山奠定了这座城市的基色。看似粗旷而荒凉的兰州城,却是中国文艺的伊甸园。兰州拥有《读者》、《飞碟探索》等杂志,地下摇滚、民谣乐队更是层出不穷,从这里或附近走出的音乐人有野孩子、低苦艾、张玮玮等。(图片来自网络)

“兰州是唯一一个黄河穿插流过的城市,从西到东,两山夹一河,河的灵动和山的实在,两种感觉相呼应,赋予了城市和城市里生活的人一种别的地方完全不具有的东西。”低苦艾乐队主唱刘堃说。

一嗓子秦腔,唱出人世艰苦,就是这个不善于表达的土地的另一种渲泄,民谣只是它的变种和延续。

童年时的刘堃和他的父亲在嘉峪关留影。(图片由堃哥提供)

在刘堃的记忆中,上世纪90年代末,兰州的金属、朋克、摇滚与民谣非常繁荣,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在组乐队,跑到工人文化宫之类的国营剧院演出,从傍晚嗨到半夜,好不容易挣了一点门票钱,演出结束后就去夜市吃宵夜喝啤酒,畅谈理想与愤怒,非常乌托邦。

那会儿的刘堃还是少年,跟在这些留着长发的大哥哥背后,给他们拎琴、搬音箱,蹭饭,蹭看演出,“很酷,比现在任何一个音乐节都好玩”。

堃哥说,每年准备破五演出的日子和办年货一样,瓜子饮料糖和果,烟酒米面春联灯笼,饺子皮炮竹红包……一样都不能少。(图片由堃哥提供)

兰州不是故事发生的地点,而是一部长篇小说的主角。兰州人对这座城情绪复杂,一头是极力的挣脱,一头是万般的想念。

在经历过多少出走的清晨、醉酒的夜晚后,有一天突然听见火车在广播——“白马浪,到了”——家乡,我回来了。

口中的荒凉,在漂泊中化为一路繁花。

2012年,在兰州花儿剧场的一次表演中,刘堃说:“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你腰缠万贯或者衣衫褴褛,兰州,永远是你的家,永远是你无法忘却的城市。”台下的人群躁动了,像极了奔向大海的黄河湍流。

有时候,调子一起,你就知道,这是兰州。

低苦艾的现场,让人觉得这支乐队是很性情的人。大概来自兰州那儿的乐队都有种豪迈的感觉吧。(图片来自网络)

听《兰州兰州》最带劲的时候是在回家的路上。

抛开千里之外高楼上彻夜未眠的另一个自己,踏上这一趟远行,那前奏一开,脚步声沙沙沙,一股粗粝的味道被吸进鼻子、灌进耳朵,没有繁华喧闹的美景,只有废弃烽火台边的荒漠日落,一大群鸟在头顶盘旋,前方望去的开阔之地,据说都是坟墓。

乡愁就这样涌上来,“你是美猴王,你要回花果山”。

有人这样评价《兰州兰州》:唱的是兰州这一座城市,但每个人都会想到自己的故乡,想着家乡的一草一木,和自己离开时有多大的变化,想着家里年迈的父母,它掀起了中国当代青年由漂泊生活回归精神家园的浪潮。

刘堃也认为:“兰州就是一个出走的城市,年轻人都渴望出去,渴望外面的世界,每个人心怀的梦想不一样,但这个出走的动作都是一样的,全国都是这样的。”

西北荒凉寂寥的大地。秦腔是这个不善于表达的土地的另一种渲泄,民谣只是它的变种和延续。(图片来自网络) 低苦艾的一首《午夜歌手》MV拍摄采用了“快闪”的方式,拍摄地选在兰州黄河索道旁的近水广场。观看演出的人有些根本没有听过摇滚乐,更没有看过摇滚乐现场,从开始的矜持拘谨,到好奇,到饶有兴味。(图片来自网络)

不只是低苦艾,还有太多民谣歌手唱着兰州。

野孩子在《黄河谣》里唱“黄河水不停地流,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你若有过漂泊在外夜半梦醒的经历,你便知道这句话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赵牧阳有《黄河谣》,“早知道黄河的水干了,修他妈的铁桥是做啥呢。早知道尕妹妹的心变了,谈他妈的恋爱是做啥呢”,一个失恋的西北汉子在喝着酒讲他的故事,罢了还说“这是酒后的话,不要告诉别人”;

浩子在《兰州》里说“兰州抱起我颤抖的身躯,兰州聆听睡不醒的呼吸”,是兰州对这座城中的孩子的温柔;

陈小虎在《兰州故事》唱“西北的街巷不欺负歇脚的旅人,西北的性子不习惯娇嫩的路人”,是兰州对异乡人的温柔……

他们低沉地讲着跟这座城市的故事,他们最终是唱给这片土地、这条河,或是他们自己,而不是唱给某一个个体、某一次选秀。

很多媒体、歌迷把“低苦艾”定义成一支“来自兰州的民谣乐队”。刘堃认同这个地域描述,因为他们在兰州生活,排练,虽然在兰州的演出每年只有一到两场,大部分演出都在全国各地,但生活的根仍在这里。(图片来自网络)

如今,低苦艾依旧生活在这儿,和干燥的西北风、全世界最好吃的牛肉面快意恩仇地生活在一起。吾穆勒和磨沟沿是刘堃最爱的牛肉面馆,每周都去吃三四回。

乐队成立14年,他们依然保持极其规律的创作步调:春天蛰伏在兰州创作,每两年出一张专辑,夏秋季跑全国巡演,在开场或压轴演唱一遍《兰州兰州》。

按刘堃的话说,这是自律,不悲也不喜,离去又归来。

(文章很长,人生很短,谢谢你看到这里。)

本文首刊于《新周刊》No.488期(2017.04.01),见刊或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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