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怨歌行

汉  班婕妤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成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清 改琦《秋风纨扇图》

南山有栲    北山有杻

乐只君子    遐不眉寿

乐只君子    德音是茂

增成殿，班恬站在青铜错金的磬架前，悬着的编磬绘满华彩的凤纹，余音清越，她正一一指出乐人音律的差错。

汉成帝刘骜走近她，听见她说：“帝禹在宫外设置了钟、鼓、磬、铎和轺五种乐器，以五音倾听民意。”

刘骜问：“如何？”

“昭告天下，凡是向帝禹讲解为政之道的，就击鼓；讲述仁义之事，就击钟；碰到需解决的事，可以振铎；有什么忧患，可以击磬；申诉狱讼，可以摇轺。帝禹听到不同的乐声，就知道是何事。来见者非常多。甚至在他吃饭时，十次接见来访者。又碰巧他在洗发，三次握着湿发出来……”

刘骜笑盈盈地看着班恬，早就听说她家学深厚，自从封她为“婕妤”，可算是不断领教。

他们有过两个儿子，都在几个月时就夭折了，此后她便寄情诗赋音律。

“同寡人一起游园去。”

他们走出殿外，刘骜上了步辇，向她伸出手，邀她同坐。

班恬说：“陛下，这不合适。”

刘骜愣住了。她又说，“看上古的贤君，身旁都是重臣，只有那些亡国之君才是宠妃在侧。”

刘骜哈哈大笑起来。于是班恬坐了婕妤专属的步辇跟在后面。

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十分赞赏班婕妤。

明  唐寅  《秋风纨扇图》

韶光渐逝，刘骜的宠姬越来越多，班恬将自己的侍女李平献给他，很得他的欢心。刘骜说：“过去卫皇后也出身微贱。”就赐李平姓卫，称卫婕妤。

听说刘骜从阳阿主家带回的赵姓舞姬歌舞琴艺极佳，名叫宜主，号“飞燕”，这使班婕妤想起了卫子夫。

赵飞燕又将妹妹赵合德荐入宫来。只见赵合德盈盈地走下百宝凤毛步辇，站在刘骜身后的披香博士淖方成说：“这分明就是祸水啊！”而刘骜却是目不转睛。

太液池中，赵飞燕身着云英紫裙，舞于瀛洲高榭之上，长袂若云，美目流盼，停落如鹤，缓缓唱起《归风送远曲》：

凉风起兮天陨霜

怀君子兮渺难望

感予心兮多慨慷

刘骜手捧玉瓯，用文犀簪敲击着，乐师冯无方在一旁吹笙伴奏。

赵合德居住的昭阳殿，整饰之华丽前所未有，彤庭玄墀，金砌玉阶，壁带环金，点缀蓝田玉、明珠、翠羽。

班恬逐渐意识到，眼前的平静正在暗涌波澜。

鸿嘉三年，赵飞燕告发许皇后利用巫蛊之术，诅咒后宫，还牵连了班婕妤。

太后震怒，许皇后被废。接着是拷问班恬，她端跪在地，冷静答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修身行正尚且没能蒙受福报，何况是邪门巫术呢？如果鬼神有知，不会接受奸臣的诉求。如果鬼神根本无知无觉，那我祈求它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压根不会这样做。”

刘骜听了，有些怜悯她，赦免了她，并赏赐黄金百斤。

班恬痛定思痛，认清了情势的险恶，永无宁日，于是上书请求迁居长信宫，侍奉太后。刘骜同意了。

长信宫，班恬天天洒扫庭院，寒鸦日影，也似传来昭阳殿的笙歌。

夜幕降临，空堂风起，青苔生阶，她心灰意冷，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团扇，洁白的细绢沾上了尘土。不禁悲从中来，秋扇怎么还能称合欢扇呢？

赵飞燕成了皇后，赵合德为昭仪，宠冠后宫。民间开始流传“燕飞来，啄皇孙”的歌谣。刘骜一直无子，最终立侄子定陶王刘欣为太子。

班婕妤作赋自悼，心无他念，只待归葬山麓，长倚松柏。先传来的却是刘骜驾崩的消息。

刘骜暴毙，后宫朝廷纷纷归罪赵合德，赵畏罪而死。

太后派班婕妤去为汉成帝守陵。

孤灯明灭，她忽然想起棺椁中金缕玉衣的刘骜。

惟人生兮一世，忽一过兮若浮。

明  唐寅《班姬团扇图》

赞评

班婕妤的《怨歌行》，既是团扇诗的滥觞，同时又塑造了“秋风团扇”的审美意象，流芳千古。

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绘有班婕妤辞辇的情景，画中的班婕妤成了妇德的化身。

《百美新咏·纨扇表幽思》

班婕妤是梁代钟嵘《诗品》中唯一的女诗人，《诗品序》写道：“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书中评价：“《团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

众口相传的纳兰容若《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秋风悲扇，也指班婕妤的事迹。

游国恩先生说：“盖自武帝以来，五言诗之女作家，当首推班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