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微澜 第二十三章 痛定思痛

看多了我一张寒脸的他赌气睡到了隔壁房间。我们娘仨求之不得,尽情享受无他打扰的时光,生活一下子清静了不少。
他整天一张重枣脸,来去匆匆,象个落店的旅客又不象;吃饭的时间倒掐得很准,每每吃喝完便一拍屁股走人。我的工资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为省却烦恼也懒得去叨扰他,我们如同两座并列的冰山。
有时候我在想,眼前的他竟如此陌生,我们居然同床共枕过,还生了两个孩子?看着他就象看着一幅动荡的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三号晚,饭桌旁,他一边嘬酒一边吧嗒吧嗒吃菜。我毫无食欲,看着他更是心生烦闷,索性躺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去看电视(孩子上外婆家了)。
突然姑姐推门进来,破天荒一脸讨好地笑着走进来。
她看我的目光较之前柔和了不少,我很惊讶,也不习惯。
她问他:“你喝酒这点菜够吃?”
我抢先回答道:“怎么不够吃?不出一分钱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你怎么不给钱呢?”她弯腰捡了个小凳在他对面坐下,略带责怪的口吻。
“没有钱呢。”他理直气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天天在做事,又没给生活费,钱到哪里去了呢?”姑姐一脸狐疑。
他腼腆地笑着说:“实不相瞒,这一年多我还是个负数。”
“怎么回事呢?”姑姐有点急。
“——打牌、喝酒,不够就找老板支工资。”
已很久没理他,在一旁听得血脉膨胀的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吃软饭也要长好看一点。”
他姐眉头一愣,不再说话。
他狠劲舔了两下筷子头又去戳扁鱼肉,眼珠横挪向我说:“你个婊子是找打吧?”
“来,劳烦你动手!”我嗖地起身冲到他面前(不知天高也厚的我居然主动挑战,也是找死)。
他也腾地起身,抬手干脆地给我两巴掌,打得我右耳旁一根青筋剧烈抽疼,耳朵嗡嗡作响,三角星、五角星在眼前乱舞。
那种苦于打不赢的愤怒无以言表,只得豁出去了,我用手推他,用脚踢他,嚎叫着:“我要跟你离婚!”
“我离你妈的个X!”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脚踹向我,我倒在了“T”字形沙发中间的地上,离他最近的是我的腰部。
他复又抬起他的猪脚,狠命朝我的腰部踢来,一脚、二脚、三脚、四脚,我从挨第一脚时的大嚷大叫到最后一脚时,只能低声哼吟了。可能声音微弱他误以为我死了,方才住了脚。
那时我才明白,两年的冷战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我们早已失去了交流的耐心。
他出够了气,摔门出去了。
我动弹不得,一动就像尖刀在蹭剐着我,无声的清泪溢满脸颊,滑向身下的水泥地。我缓缓抬起右手去拭泪,却发现怎么也拭不完,身体不由得一阵剧烈地抖颤起来……
我想到了年迈的父母,刚才这样的场景要是让他们看到,心该有多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有什么理由不爱惜身体,还父母一个安心?命都不保,何谈爱孩子?也许,我该做出决定了。
午夜,我想起身睡到沙发上,吃力地支撑着离开地面约摸半尺高又跌了下去,重复着努力了几次,结果依旧,无奈只得放弃。
地面很凉,如同我心河的泥沙。周遭一片黑寂,仿佛通往地狱之门那般阴森可怖。
突然,他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怀想,接着推门进来。
据说身体是很记仇的,当他熟悉的气息扑来,我的身子止不住紧缩,想挣扎着起来,想逃,却又无能为力,泪水似乎忘了关闸,两颗眼仁被冲洗得透亮透亮。
他过来把我提起半伏在沙发上,嘱咐我忍着点,但疼痛使我尖叫不断。接着感觉到他抹了一把液体(白酒)在我腰上,然后上下搓动起来,钻心之痛在身体里弥漫。假如有人问我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我会告诉他(她)只有一个念头——想死。
忽然良心发现的他要带我上医院,我默许了。
明明县人民医院近在咫尺,他却骑着电动车带我走了大半个县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借着昏暗的路灯我才看清是ⅩⅩ骨伤门诊。
女医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门后,示意我睡在床上,我照做。
“哪里疼?”她问。
“腰部。”我用手指。
“怎么疼的?”
“他用脚踢的。”
她一脸惊讶地转身向他,没好气地说:“这个地方是肾,你把她肾踢破了怎么办?你胆子也忒大了,不送医院往我这送,赶紧上医院去!”
他自知理亏没吱声,弯腰扶我起来,出门直奔医院。
例行地挂号、收费、拍CT。
医生办公室里,男医生高举CT片端详半晌,放CT片在桌上后问我:“这是怎么弄的?”
我怯怯地说:“摔的。”
“摔哪里了?”
我无法继续说谎,沉默了。
他鼓励我说:“说实话以便于医生更好的治疗。”
“他……用脚踢的。”我先前跟女医生说实话是为了博取同情,这次面对男医生我却再无勇气。
医生抬头向他,说:“伤得这么严重很疼的,她腰椎横突三处骨折,这需要卧床休养一个月。”
他显然被医生的话惊到了,红着脸歉意地做了个怪相。
我不但没有休息,还去上了班。
我用右手扶着腰部躬身移步,一脸痛苦的表情惹得众多同事侧目,猜测、怀疑如潮水涌至脚后根。说谎吧,难自圆其说。如实说吧,感觉特没面子,一个不被丈夫珍视的女人注定是要被人讥笑的。归根结底,纸是包不住火的,所有人都明白了真相。
我在人们复杂的目光中逃遁,在身心俱痛的双重折磨下苟且偷生。
一个月后的一个黄昏,我拒绝光亮,一个人在幽暗的房间里静坐。他轻轻推门进来,踱步至床沿挨着我坐下。
“不好意思啊,把你打这么重。”他说。
“谢谢你把我打醒了,我要离婚。”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孩子不可怜吗?”
“我不可怜吗?”
……
大概五分钟后他起身,说请我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