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04

2021-01-13  本文已影响0人  赵志勇吉林抚松仙人桥小学

酒懵子

吉林省抚松县仙人桥小学赵志勇

酒懵子,顾名思义,就是喝上酒脑袋不清醒,办糊涂事说混账话的人。他们往往酒后的言行和平时判若两人,酒醒之后不记得自己的所为,自己称之为“喝断片了”。

我不喜欢喝酒,但认识不少酒懵子。这些人嗜酒如命,以他们自己的话说,“没有酒,人活着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有的甚至打着发扬酒文化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喝酒行乐。平时,看上去老实斯文的人,几杯酒下肚就变得口若悬河,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多大的话都敢说,好像他就是世界的主宰,没有他办不好的事,他倒成了正义的化身。有时连三岁小孩都认为不对的事,到他那儿却成了坚不可摧的真理,听到一丁点儿不同的声音就和人家急赤白咧地翻脸,甚至大打出手。

酒懵子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常常端着酒杯找各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喝酒,搜肠刮肚地翻腾出劝酒词,脸上带着丰富的表情连比划带说,弄得吐沫星子喷了半桌。更甚者借着酒劲把在座的女士当成哥们,拉拉扯扯,甚是烦人。清醒的同座再也不愿动筷端杯了,借故离桌。我们的酒懵子便热情地拽住,称兄道弟,仿佛是一个娘生的似的。酒懵子喝到酣时没有了羞涩,没有了性别和年龄辈分的区别,更没有不能说的话。酒前酒后演绎着双面人生,让人啼笑皆非,无语应答。 我经历的几位酒懵子各具特色,发人深省。

孔疯子

孔疯子,是喝酒后经常发疯,得谁咬谁而得名。他不喝酒时是父亲的朋友,是一位可敬的长者,经常给我的哥哥姐姐们讲他经历的故事。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从小习武,辗转腾挪,飞檐走壁,功夫了得。抗日战争时期是武工队,手中的短枪总是开着保险,枪口朝上插到腰间。遇到敌情时随手拽出枪就响,百发百中,是鲁南地区有名的战斗英雄。在解放战争中给某司令员当警卫,在解放济南的战斗中背着司令员走房顶,冲出敌军的重重包围。从此,他有了特殊的待遇,经常喝酒。喝多了就打这个,骂那个,天天有人跑到司令哪儿告状。让他下连队当连长,他却带出了一个连的酒鬼,最后,没办法转业到地方当武装部部长。他还是不改酒性,闹得地方不安。

1957年,他和父亲一批,以支边干部的身份来到北大荒黑鱼泡农场。因为是一起来的,自然就成了老乡。父亲不喝酒,他来我家时只有饭,没有酒。所以,哥哥姐姐们见到的是可亲可敬的老革命。

孔疯子,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名。他经常烂醉,老婆被他打回了娘家。他自己天天泡在酒里,在酒后混沌的世界里,他什么事也不屑,什么人也不睬。一天喝四顿酒,酒桌几天不撤。一碟花生,一个蘸酱菜,从天不亮就喝一直到繁星点点,喝多了就睡,睡醒再喝。白天,有时到农场办公室或地里有人干活的地方骂上一阵。对这位大神大家都在他喝酒的时候躲得远远的,就连当时的造反派也拿他也没辙。因为他根红,功高,一身武艺十个八个人都近不了身。他的小屋到处是酒瓶子,有钱时买好酒,没钱时喝散炮。光喝酒不吃饭,他自己说:“酒是粮食精,当饭!”父亲劝他少喝酒,他说:“酒是我的命,不喝酒我就没命了。”有一次,农场让他去安达市(今大庆市)出差,他支了钱把来回坐车的钱买了酒,边喝边走,醉了就倒在路边睡。本来出差三天,他却用了一星期。最后,还是农场派车把他从安达市拉回来的,弄得领导再也不敢放他出去了。

1963年我家搬走了,孔疯子依然是壶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到了垂暮之年,他被妻儿接回了家,只要断一顿酒,就昏天黑地地骂。儿子送他到了戒酒所呆了半年,回来后,还是个喝。老妻就把酒藏到外面,每顿倒上小半瓶,不让他见到更多的酒。为了解馋,他总是一口干掉,图个红脸迷瞪,继续着酒后耍疯的生活。听说他后来喝得手嘚瑟,腿发抖。有一次,家人没看住,他自己拄着小棍到商店买酒,边走边喝,没出商店100米就把一整瓶酒喝了,一个趔趄摔倒,爬不起来了。人们把他抬回家,不一会儿,就装着一肚子酒,懵懵懂懂得驾鹤西游了。

孔疯子的一生酒癖成性,始终不能逾越酒依赖,坏了德行,伤了身体,自毁了前程。他虽然曾英雄了得,救人无数,战功显赫,却屡屡惨败在这壶中之物,实为可惜。

王一壶

王一壶是我认识的医生,我十二岁时就和他儿子在一起上学,当时他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医术精湛。他是早晨中午一顿一壶酒,说话不走板,行医不失手。到了晚上这一顿就很难说了,经常是酩酊大醉。所以,晚上他是不出诊的,偶尔有急病上门求医,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他属于间歇性的酒懵子。不醉,是人人称道的好医生,醉了,爱谁谁,老子天下第一。他要是喝多了发起脾气排山倒海,不可阻挡。

王一壶平时寡言少语,只知看书研究医学,从不论他人是非长短。酒过半斤后,就变成另一个人,把一些处事谨言抛于脑后,大放厥词。讥笑同事都是庸医,谩骂领导如儿女。听说以前他在部队是上尉军医,上过手术台,中西医样样精通,就是因为酒后犯浑,才沦落到农村当赤脚医生的。他平时没什么朋友,能陪他喝上几盅的,他能为人家豁出命。有一个刚调入村里当书记的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和王一壶在一起喝酒,谈论起自己刚来有些人不支持他的工作,和他耍心眼。王一壶一听二话没说拎起棒子到了那家一顿砸,一扫知识分子的面目,完全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土匪。弄得书记替他包了人家损失,赔礼道歉,还没敢说原因,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书记领教了王一壶酒后莽撞的厉害,再也不敢找他喝酒了。

王一壶在医术上是真有本事,村里的老病包子全依仗他的中药方子活命,花不了几个钱,却真管用。过年过节都忘不了给他买酒,他喝酒基本上不用自己买,只是不敢请他喝酒。有不信的,请他几次,大都是掀了桌子,挨了骂才消停。有恩买酒报答成了村民的唯一途径,对他总是敬而远之,不敢亲近。1982年有一次农村赤脚医生转正的机会。王一壶一次就考上了,调到了镇卫生院工作。医院上班不许喝酒,他就把一天的酒都压缩到晚上常喝,喝醉了,懵圈了的事常有。在家骂骂妻儿,骂骂单位领导发发牢骚,大家都不邀他喝酒。孤独的他自己喝闷酒,常喝常醉。

王一壶酒后发懵,也有办好事的时候。有一次,二姐家的孩子有病到医院就诊,主治医生是姐夫的同学。晚上,姐夫请他喝酒吃饭,二姐陪孩子打点滴。那晚,王一壶值班,不知怎么,他又喝高了。醉眼朦胧地认出了二姐,非要看看孩子。孩子挂着点滴,脑袋一个劲地往后挺,闭着眼睛不哭不闹。王一壶一看打的是治感冒的药,大骂庸医,一把把针头拔掉,扒拉一下孩子软踏踏的腿说:“这孩子要完了,脑膜炎当感冒治。”二姐一听吓哭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转院!”二姐找回了姐夫,连夜转到县医院,挽回了孩子的生命,还没留下后遗症。孩子后来考上了吉林大学,一家人感激王一壶的那次酒后的敢说敢为。

王一壶过一壶不看病的把持也是对的,毕竟酒后大脑不清醒。一壶前是君子,一壶后是懵子是他绕不过去的坎。听说,退休后,他去了黑龙江,喝酒越来越多,最后,得了脑溢血去世了。酒,使他有了双面人格,如果不是因为酒,他可以成为德艺双磬的名医,他的人生会是另一种境界。

 张痞子

张痞子是在酒桌上混出来的雅号,他的人生信条是:广交天下酒友,喝遍人间佳酿。在酒坛上以讲义气,敢喝,敢冲深得酒友的称赞。他常说的话是:“东风吹,战鼓擂,喝起酒来谁怕谁!”“喝酒不醉的人,不可交!”一上酒场,他就是充满斗志的战士。他十分好客,只要认识,必定邀至家中摆酒喝酣,他的朋友都是喝出来的。他在酒场最扛练,一喝至少半天,多则几日连战。遇到家中实在没有下酒菜了,他就偷偷溜到鸡窝门口,抓到一只鸡,无论公母把鸡脖子一拧。喊来妻子说:“你看咱家的小鸡不行了,赶紧放放血,还能吃。”下酒菜就这样又有了。

他对喝醉的酒友特别照顾,他经常以酒君子自居。有一次,一位警察酒友到家中喝酒,两人推杯换盏喝到晚上十点多,警察酒友喝大了,倒在床上就睡。他一人换上啤酒喝,不一会儿,警察酒友迷迷瞪瞪地起来尿尿,刚迈出里屋门坎,解开裤子就哗哗地尿。在厨房收拾的张妻吓得跑了出去。这位老先生尿了好几分钟,眯着眼睛,系上腰带,满脸舒服地又睡觉了。张痞子告诉妻子不要说出去,要讲义气,自觉维护朋友的面子。赶紧打扫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到现在这位朋友也不知道在人家的厨房尿尿的事。

为了显示自己的酒量大,千杯不醉,一直喝的本事,他总是把执意回家的酒友安全送回家。有一回,在回家的路上他站不住了,趴在公路上睡着了。在公路边居住的贾老师的爱人打麻将回家,看到公路上一个类似麻袋的东西,上前踢了一脚,听到哼了一声。吓得她散腿跑回家,在大门缝里往外看。只见这个“麻袋”立了起来,趔趔趄趄地奔她家来,她赶紧插上了大门,屏息凝听。门口传来:“谢谢贾老师!”的声音。原来,是张痞子又在彰显酒君子的风范了。

张痞子广交酒友,处处以村中名人自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终于混上了村长。谁家拉柴禾超标了,他把营林员找到家一气把营林员喝趴下,摆平了事。谁家两口子闹离婚,他去说事儿,摆上酒是必须的,一顿不和好,两顿,两顿不行继续来,直到和好为止。他的坚持不懈弄得大家都不敢有矛盾了。他的理论是:没有酒场上解决不了的事。上级领导来了,喝酒;税收的来了,喝酒;征兵喝酒……无酒就无作为成了他的工作习惯。一喝,就有交情,一喝,没有办不成的事,喝酒也成了他的处事哲学。

去年,又见张痞子,他老了许多,骨瘦嶙峋。一到酒场眼睛又见光彩,依旧是翩翩酒君子的模样,倒酒,劝酒一点也不含糊。只是旁边多了张妻的唠叨,“少喝,少喝。”听张妻说,现在,不拿酒了,喝上酒就不吃饭。80多斤的身体,都能被风刮倒。在家偷酒喝,到处藏酒,看不见就喝两口。我们怕他喝死,就一顿给他一瓶啤酒喝,一辈子了也管不住他的酒呀!这个酒懵子让家人始终担心着。

 崔赖子

崔姓好酒者,一生不改对酒的挚爱。他不爱干活,没有弄到酒的本事,天天喝蹭酒,其厚黑学算是达到了巅峰。农村谁家办丧事,他就掬在哪儿,烧个水,跑个腿,守个夜,一天下来总能喝上几顿酒。办喜事的从筹备开始一直到送完餐具,他都尽职尽责,自己找活儿干,那个勤快和热心劲儿,外来的客人都以为是这家人的亲戚。他没事就在村里溜达,每每都能幸运地找到酒场。人家都烦他,有时碍于客人的面子不好意思明撵,他倒是拿自己不当外人,赖着不走。攀谈,倒水,搭讪,主动帮着端菜,只看客人的脸,从不和主人对视。一旦挨上酒桌他就放心了,尽显其劝酒的本领,什么“自己倒酒没朋友”,“倒酒不满骂人不浅”,“感情深一口闷”。等把客人和主人都陪醉了,他也哼着小曲,到处宣扬今天在谁家好顿喝的故事了。

他发现村干部家的酒场多,就经常在人家蹲点。帮人家干点小零活,他坚信不一定什么时候,村干部家就来人。一听到有车的动静,他管保第一个上前迎接。前些年,杀鸡宰羊的差事没少干了。遇上人多的时候,村干部不让他上桌。他总是低头哈腰地说:“我给倒水,我给伺候局!”遇到不能喝酒的他主动要求替喝,多数在酒至一半时,他又神奇地靠上了桌。一旦上桌就万事大吉了,因为能喝者总是在酒桌上占主动权。他仿佛自己成了村干部,把来者喝得辨不清东西南北。

这次喝酒是和有身份的干部喝酒,不显摆显摆哪能心安。走在大街上逢人就吹,自己多能。对不搭理自己的人,吆五喝六,依然是:我是干部,我和领导喝酒,别拿我不当回事儿!遇到愣头青揣他两脚,等人走远了,爬起来说:“这年头,儿子打老子,常事。”

他只有喝上了酒,才觉得自己有地位,感到自己不同一般。他的老婆孩子都有自力更生的本领,从来不指望他干什么,有他当没他。如今七十几岁的人了,还是酒懵子一个。

酒是好酒,人是好人,好酒和好人一旦依赖了,就扭曲了人格。劝好酒者适时,适度,更要适合自己的身体,千万别再赴酒懵子的后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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