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悲剧,是上帝给予他的噩梦
我自幼在外公这边长大,舅舅家族门厅宽阔,堂兄弟数以十计。其中有一个舅舅的女儿,被我称作F姐的,因为亲戚众多的缘故,我对彼的印象亦不是很深刻,只记得小时候她爱扮作大姐姐(比我大一岁),呵斥我要好好学习,别贪玩。
往前数大概都有五六年的光景了,某天我看到F姐和一个男孩子,手里提着礼物,从我家门前经过,打过招呼以后,我转身进屋,我妈一说,才知道F姐已经出嫁了,这次回来是看望给他们保媒的人。
一晃多年过去了,去年春节我妈又告诉我,知道你F姐么,她离婚了。是因为家暴么?我表示疑惑问道。因为在农村,男人家暴是司空见闻的现象。如今时代进步了,不像以前女人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是,她得了一种怪病。会影响身体外在形象,而且失去了劳动能力,对于刚刚迈过温饱线的农村家庭而言,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丧失了一个劳动力,上有老下有小,单凭指望男人自己,恐怕十年过去,都难过上富裕的生活。
准确说,她被自己的家庭抛弃了,包括娘家。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又很怪异的现象,网络上许多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孩喜欢抨击女孩现实,许多人表面上尊重和理解年轻女孩们“现实”,其实内心是不以为然的。
这种现象是不足以表达社会常态的,年轻女孩通过明的暗的给男孩子施加买车买房的压力,这不叫现实,甚至有点傻的可爱。这世上最现实的,其实是中年人,说现实不够具体,应该以金钱利益为导向。
仔细想想身边遇到每一个年龄在35-45岁徘徊的人,会发现十几年的社会磨炼,把每一个人都打磨的很精明。大学生们的那些小九九,简直就像过家家般可笑。
年龄造就的阅历,身份生成的气场,是可以碾压一个人的。
上个月,梦诗姐过生日,叫我和银铜过去一块儿吃个饭。银铜在郑州,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
过去以后,一看七八个人,虽然都不认识,也大致能猜到。对面坐的肯定是双亲,左边一排3个是她的闺蜜,我和梦诗姐的男朋友挨在一起坐,再往右是请来的重量级嘉宾,叔叔的朋友,本地的一个处级干部。
对,大领导。
领导爱喝酒,不用说,我们要陪领导喝好,尤其是梦诗姐男友和我,两个年轻人嘛,肯定能多喝点。
实际上呢?我早就不碰白酒,夏天撸串的时候,可以喝点啤酒。可以推脱么?准确说是可以的,因为首先我和领导的关系太远了,也许这是唯一一次偶然的机会才能同桌,我只要别得罪领导,安生吃完这顿饭,早点回家。
除了寿星本人,这顿饭基本是围着领导转的,包括我自己,言辞里充满了恭维,比如给领导敬酒的时候,我说:伯伯,我干了,您随意。领导点下头,抿一小口就过去了。
我跟银铜一鸣他们在一块儿喝酒是什么样的状态,赶紧喝,喝完一起倒第二杯。
这还只是个本地的处级干部,如果餐桌上偶然来了个部级干部呢,敬酒都轮不到咱。
有人说,这是小城市的缩影,在东北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还是喜欢大城市的公平,不需要陪领导喝酒,在这里只看你的能力,你能创造多少价值,就得获得多少尊重。
那都是扯淡,说这话的都是卖稿子赚智商税的人。
说回F姐。后来我妈感叹道:可怜的孩子,正在慢慢打工,攒治病的钱。
更大的问题是,F姐基本失去了劳动能力,又无时不在忍受着心理上的创伤。
我相信再多的心灵鸡汤,于她而言,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实打实的现金搁到她跟前,才是最好的良药。知道这些,有用吗?
没用,因为没钱。
这两天,轻松筹之类的东西,在许多人的朋友圈扩散开来。事实证明,确实能筹到钱,但是救不了命。命苦的还是很苦,治不了的病,转发500次还是治不了。主要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基础福利太差了,网络上许多人因此把政府骂的狗血淋头。
我和一位同学曾经探讨过:如今我们的许多社会矛盾是无解的,说白一点儿就是,换成任何一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人出任总理,都不会做的比现在好。篮球教练只是教人打球很厉害,让他自己打球,都不一定能赢得MVP,摘取大满贯。
炒股也是一样,大师的理论总是无敌的,可惜大师自己不炒股。
大概是去年吧,人民日报有一篇社论说的很好,叫《失去奋斗,再多房产也将无家可归》。后来有个知乎大神,好像是看花了眼,读成了《失去房产,奋斗再多也将无家可归》,一时沦为笑柄。
撇开抖机灵的因素,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经得起推敲的,促使我观念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是一个叫@常凯申的大V,因为这个人的文章,有个非常出众,甚至说绝妙好辞的特点,具有前瞻性,并且脉络十分清晰。
比如我们90后这一代人,从小接受的两岸教育,都快二十年了,“日月潭”和“外婆的澎湖湾”这两个词语至今仍念念不忘,这是对得未曾有的宝岛之思慕。常的文章里曾说过类似的观点:如果再往后推50年,中国经济超音速了,生活富裕程度碾压港澳台了。瞥来统战因素,那么出生于2070年左右的年轻人,会像1975年-1995年的民众一样心理么。
很多话不能说的太直接,打个比方就是,如果有500万阿尔及利亚难民,从东海和黄海登陆,来中国寻求发展,在AI大量取代人工的客观幻境下,和我们竞争为数不多的工作岗位,并且期待的薪酬很低,极具竞争力,我们会答应么?
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事实上阿尔及利亚根本就不会有难民,他们的医疗和教育在全球都是非常不错的,民众幸福值也很高。
回家乡这一年,要说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是对农民和工人的理解更加透彻。虽然以前我也是个流水线的操作工人,但是囿于年龄和阅历的限制,以及身处其境的局部视线,使我在内心过于美化了我们,或者说,美化了工人和农民朋友的生存现实。
再加上后来我回学校读书,到后来成为SOHO大厦格子间里的职员,接触了许多相对而言比较高大上的人和事,使我在心中埋下了深深的精英主义思想。要知道,曾经我是最不喜欢精英主义的,一是因为我的朋友曾经说过一句让我觉得如雷贯耳的话,他说,许多社会精英是没有国籍的,这并不是在贬低他们,而是一种赞美,因为他们往往能够轻易超越物理国界的限制,把自己变成“世界公民”。如果往后推500年,也许它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在这漫长的历史进程里,总是要有人去面壁的。而遥望历史,那些面壁的人往往并不是社会精英。
所以,2017年我最喜欢的作家是钱理群老先生。对,就是那个喟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北大老教授。我阅读了他大量的书籍,甚至愚蠢的模仿他的写作风格。我对钱先生所提的“民间思想村落”非常推崇,它在这个富强和谐民主自由的当下,无疑是后来者的瑰宝。
我少年时的偶像,林语堂先生曾经表达过一个今天听起来有些落后的观点,他说这个社会只有两种职业在创造着真正的价值,一个是母亲,另一个是农民。当时我试图用一种唯心主义的态度来圆自己世界观中的逻辑完整,直到今年我读了马前卒先生的文章,认识到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未来社会,强大的工业人口都是强大工业能力的基石,而让这座大厦始终高耸入云的,只能是那几亿把自己化作大厦地基的农民和工人朋友。
失去了强大的工业能力,我们的星辰大海都是浮云。
前段时间,我对朋友说,突然很想回富士康,回去那个我做梦都想逃离的地方去看看,那些可爱又可恨的人儿。因为大概是今年夏季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丧失了写作能力,我发现什么都写不出来,感觉灵魂被什么东西给侵蚀了。
后来我找到了,那东西是钱。因为从今年开始,我对金钱的理解大变。不怕别人笑,熟悉我的人都知道,从前的李承欢真的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花钱不知节俭,身外之物嘛,精神上的修行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回望,其实这种观点是非常狭隘的。就好似有好多人觉得,读书是非常有品味的事,它优于做饭、健身、钓鱼、打电子游戏。现在我觉得,一个人精神上十分富足,另一个人财富上非常充盈,他们应该得到相同分量的尊重。
所以我在上篇文章里十分推崇咪蒙,因为咪蒙老师通过写文章确实赚到了很多钱,有人说这是不义之财,以收割智商税牟利是可耻的。确实可耻,尤其是对于文化人而言,但是文化人之间还有一个约定,那就是尊重个体差异和个体自由。咪蒙式鸡汤错不在于鸡汤,在于韭菜。我们要做的不是鄙夷咪蒙,而是反思我们在削减韭菜田亩的路上,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一百年前推广白话文,为什么50年前扫盲,我们和那些推广白话文和扫盲的人格局之间,差了多少个晚安少年?我走路是不能带风的,走路应该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