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我,不是嫖客
文|小门门
烟可能是她唯一的寄托-01-
暴雨刚刚停歇,炽热的地面被暂时安抚平息。天依旧耷拉着脸,显得那么苦闷。
趁着夜色,顶着躁动的荷尔蒙,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朝着那红绿相间,夹杂着腥骚的房间方向走去。
我曾多次幻想着,这类房间是个什么样子的构造,有着怎样的人儿,更期许在那里面有一次美好的邂逅,也许这可能是我的妄想吧。
拍了拍口袋,那里面的一张红钞懒懒的躺着,很稳。这是我特意从柜员机里面取得,避免没现金的尴尬,也算面上好看点。
毕竟第一次来,心里难免忐忑。脸很烫,火烧般,就像自己小便时,被思想放荡,举止轻浮的女人窥探到,被取笑“小”的那种害臊感。
原始的认知中,来这种地方还是蛮有罪恶感的。想象中的房间里,大概充斥着呻吟声和肉体碰撞声。来的人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释放,仅仅是释放而已。而我只是想来里面一探究竟,完成我的任务和满足我的好奇心罢了。这样一想反而轻松很多。至于生理反应,那是顺带的事,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
想着事,脚带着我慢慢近了那间红绿相间的房间。
透露出的光线很柔,又很令人想入非非,我尽量的克制,把心经不知默念了多少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才慢慢的降下旺火。
-02-
雨后清凉,客人格外的零落,从她们恳望的眼神中,透露着工作的无奈和心酸。
“嗨,进来耍一哈嘛。”三五女子在门口,见我到来分外的热情,这时的我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第一次的缘故。
我瞬间理解了她们的意思,无非是做一桩皮肉买卖,你情我愿罢了。
一高挑女子把手搭在我的左肩上,她的手有些粗糙,肤色泛着微黄,骨骼有些突兀,可能是年龄稍大些的缘故。我余光一扫,着实印证了我的设想。她的脸上盖着厚厚妆容,本体想必是皱纹横生,鱼翔浅底。一阵风或者她微微一笑,粉都要哗哗的下落。眼影涂的像“国宝”一般,滑稽。假睫毛也蠢蠢欲动,露馅。
我从心底里对这个职业没有厌恶感,我尊重着这个职业,毕竟这个职业从业者把管子奉为“祖师爷”,管子我自然是尊敬的。
随着她的手劲,我进了这个神秘的房间。
踏进了门口瞬间,我内心有了悔意,不是我身上钱带的不够,而是恐惧感不知从何而来,缓缓沁透心底,凉,发怵。
-03-
门外下起了雨,又像闸门开启泄洪般,浩浩荡荡,无法无天。
那个高挑的女人大概看出了端倪,“小伙第一次来吧,不会还是个雏儿吧?”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粉就像下雪一般,地上一层薄薄的粉末。引得一旁的女子们也轰然大笑,我不知道她们是在笑我,还是在笑那高挑的女人。此刻,我似乎就被她们扒光了一般,一览无余。我的心思,她们显然是了如指掌。这种“读心”的技能,应该是她们的标配。
我除了发烫的脸外,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话,强挤出个尴尬的笑容,我知道,这笑比哭还难看。
“好了,好了。不要打趣小兄弟了,看他脸红的。”高挑女人替我解了围,通过我的反应,她们心里也都有了数了。
“你看,晚上想让谁和你搭伙(服务)呀。我肯定就算了,不“戕害”你这初升的太阳了。”一边说着,笑声又起,粉底飘飞。
我顺着她的意思,抬起头,眼睛朝着一旁女子们望去,她们拉扯着上衣,想露出更多的料来,就差着把私密的内衣给扯掉了。眼神之中一股强烈的气息,火热而殷切,要将我吞食一般。
他们并不是我中意的目标,我也不知怎么开口,习惯性的抬手准备去推一推眼镜。
“哎,小哥,看中哪个用眼神告诉我就是了,切莫用手来指。”高挑女人一边熟巧的用手勾住了我的手腕,一边告诫着我,估摸着这是这个地儿的规矩。
显然她是误解了我这一举动。
将错就错,我对着她面露难色,微微摇头示意,眼神我不知道怎么来表达,就呆呆的望着她。
-04-
欲望这东西很是奇妙,愈是好奇,则愈是上心。等更加接近时,就没了当初那种如糖似蜜的渴望,一切就似乎平淡如水。
高挑女人领会了我的意思,便招呼了一声,她们又都去做自己的事情,站门口的,看电视的,玩微信的,打游戏的,全然和刚才的状态相差甚远。
“还有个妹子你应该中意,她还在补觉,我去知会一声。”说罢,她便去了里屋。
我坐在沙发上环顾了四周,墙壁的壁纸有些剥落,顶角处有些渗水,裸体写真海报有些掉色,电视钉在墙壁上,一挺风扇呼呼呼的摇着头。房间稍小,有些发闷,空气中的香味有些刺鼻,我反感这种味道,后来我才知道,它是催情用的。
没两分钟的时间,她便出来了,摆了个OK的手势,便与我来商议价格。她比出了八,我已知晓搭伙(服务)费价格,就回了个手掌转化为握拳的动作。这是那两分钟时间里,我看了沙发上服务介绍手册,相当于是暗语。
世界很妙,妙到几十步远的里屋里,竟是我人生的初恋女友。世界又很小,小到相隔十多年,我们却在这里相逢。
高挑女人领着我朝着里屋走,十几步远的距离,风景却是独好。
过道中一个门口处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和肉体的碰撞声,有个女声说了句“王所长轻点”,随后的声音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总之是断断续续,支吾不清。
“走呀,扒窗口(偷听)好玩是吧。一会你也享受着神仙待遇,羡慕啥?”高挑女人见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带着笑腔,轻声责备着我说到。脸上的粉又不安分的脱落了下来。
-05-
到了里屋,有四个房间,1021号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高挑女人挑了挑眉,眼神示意让我进去,紧接着她便离去了。笑声又起,好不快活。
1021,这数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得,一时大脑里却搜寻不出。
“小哥,想啥呢?进来嘛。”短发,抽着烟的女子朝着我唤了一声。身着一袭长裙,粉色的。和外面房间里的女子相比,气质不同。面上并没有过多的抹粉,只有淡淡的一层底妆,清秀。肤质很好,细腻,白皙。唯一不搭的,就是那只烟了。
猛然发现,她的模样好熟,似曾相识,我莫名地内心深处隐隐暗痛。
脚步强拖着我进入了这个房间里。
里面很清爽,没有暴露装饰,没有沉闷氛围,一切如新,从头到脚。几盆兰花,昂扬的生长着,幽香弥漫,透着淡淡的忧伤。
“给,扫一下吧。”她把手机朝我这里递了过来,一个二维码显现。口中的烟雾吐出,亦真亦幻。
我付了款,弹出的收款人信息界面,令我恍然大悟。那个熟悉号码1021是我的生日,这个熟悉的面孔,她是秀,没错,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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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我初中时的女友。我到现在也没懂得,那时的男孩和女孩之间的感情,到底是属于什么。喜欢?爱情?亦或是对性的渴望?
那时很单纯,以为接吻就是要怀孕生宝宝的,牵一下手,让别人看见都是大逆不道之举,不学好。生理课上的男女身体构造图,都令人面红耳赤。老师直接跳过不讲,不知哪个捣蛋鬼冒了句嘴:老师讲讲嘛,考试考了咋整。就这,他被请了家长,向生理女老师认了错。他在班主任的督导下,站在讲台上念了认错书,不过我看得出,他不服,很不服。
我和秀也就是平时多说了些话,彼此带带饭,讲讲题,交流一下学习经验罢了,不敢越雷池半步。红线,是不允许被逾越的。
对于身体的接触和性的索取从来不敢想,也不允许想。
直到有一次放假,她父母(生母和继父)外出了几天,她把我带到了她家,说把身子的第一次要给了我。我听得这话,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晴天霹雳。她带着眼泪,哭着说:如果你不要,我们就分手吧。就这样,我们分手了,我不知道我回到家哭了多久,更没想的通,为什么她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她退学了,自此失去音讯。
“哎,想啥嘞?”她吐了一口烟雾到我的脸上,很呛。
“没啥。”我推了一下眼镜,顺势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痕。
烟头被她掐灭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很准,抛物线式入桶,看来是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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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去。
窗外的雨磅礴依旧,气势恢宏。
趁着她转身的空档,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药,放入口中,就着唾液吞咽了下去。老板说,这药是我们这个职业的必备,避免犯错误。特别是我这样第一次执行任务,必须吃。
上衣口袋里的录音笔,手中的手机便签已经就绪,只待主角出场。唯一的意外是,今晚的主角是秀。估摸着,我的任务大概完不成了。
药没多久,就慢慢发挥了效用。麻痹感,无力感缓缓袭来,没了对性的欲望,我也算安心了很多。
她又转过身来。
身上就只剩下了内衣,我很庆幸,我吃了药。不然兽欲定是要战胜伦理道德的。我起身,拿过床上的毯子与她披上,不敢把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太久,担心我们两人都陷入尴尬。
她有些诧异,片刻便露出了微笑,她恐怕在见我那一刻就认出了我。或许她懂得了什么,从衣柜中拿了衣物,穿戴完毕。又点了一支烟,跷着腿,轻松的坐着我面前的椅子上。眼睛里却有些湿润。她口中的烟极速燃烧,火星很旺。烟雾随着她的叹息声袅袅升起,悄然扩散。
我们就这么静静的四目相对,时间停止了般,已然忘了房间里弥漫是烟草味,还是兰花香,还是忧伤和愤恨?
“那以后我退学了。”秀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寂静。
“我杀了人,就是那个男人,他毁了我,毁了我的一生......”,她哽咽着,强忍着,泪水终究没流下来。
那在我记忆深处的疑问,就这样被解答了。我宁愿它深深的埋在心底,一辈子不被解答,一辈子不再被提起。
除了谩骂那个性侵她的继父,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恐怕什么都做不了,要做的话,十几年前,我就应该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就应该报警了。也许报警后,就没了性侵这件事,就没了今天这样的相遇。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死了。
“不怪你,那时我们又懂得什么呢?我们又被允许懂得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枉然了。幸好,他死了,我杀的。外屋的那些姐妹们,何尝希望如此?自小便被“毁了”而已。”一支烟,又被她点燃,烟雾缭绕,或许此时烟是她的唯一寄托。
是的,一切都是枉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08-
里屋外的过道中,杂乱不齐的声音透过门侵入我的耳中。
还未反应过来,咣当一声,门被撕裂着躺在了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我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自己也碰上了,真是交了八辈子的“好运”。
“身份证拿出来,我们接到举报,说有人卖淫嫖娼,请配合我们调查。”一个带着眼镜的民警说道。
我们的证件被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异样。
“晚上你来这里做什么?”眼镜民警质问着我。
“采访。”
“那你是记者了喽?”显然,眼镜民警有些兴奋。
“是的。”
他查了下我的记者证,得意的笑了几声,抬了抬眼镜。指了两人想要把我带走。
“我不是嫖客,你干嘛抓我。我犯什么法规?”
“我们没抓你呀,只是让你配合我们调查。你肯定不想在这里过夜的消息传出去吧。识相的话,就跟我们去所里走一趟。 ”
眼镜民警拿出了杀手锏,我只能配合,不配合警察调查,属于抗法。
秀望着我什么都没说,眼神之中已是心愿已了的满足感,在她的目送下,我离开了这个有着兰花幽香的房间,我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永别?
“小哥,刚有些得罪。我们今晚专门针对王所长扫的黄,你又是暗查的记者,不如就给我们写篇稿子吧,来“披露”这个腐朽的王所长?”眼镜民警朝着我递了只烟,满脸的笑容,很傻,却十分地真诚。
“没问题。”我答应了他,举手之劳的事,这也是我的任务罢了。更何况现在是被抓了个现行。
我手机震动了一声,打开一看,秀把钱又退回了我。还附送了两个字,珍重。
白气爬上了镜片,我的眼镜上渐渐地有些模糊,我努力的望向天空,它终究没能出我的眼眶。
外面的暴雨停歇了,路面积水为海。但我知道,明日太阳升起,黑暗终究被驱离,“海水”终将化为水汽消散。唯有心中牵挂的秀,不知她的太阳何时升起?再或者永远也不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