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骗子
我是一个骗子么？我在从保定东站开往石家庄的高铁上一直在问自己，总觉得现在做的事和我之前预计的出入有些大，本来的想法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现在却是要因为自己好奇心去骗一位老人，背上一份因果。
我正准备靠在座椅上休息一会，王东金从车厢处拿了两杯热水。
“萧会计，喝点水”王东金说“咱们一会到了，你先去省高院等我们，我得去客运站接我家老爷子去。”
“我一个人去省高院？我总不能就在大街上站着吧？”我打了个哈欠说“不是说别的，你家老爷子要是非得进法院咋整？穿帮了咱俩就是冒充公务人员进去了”
“你放心，我了解我们家老爷子，他看见你就放心了”王说
“你就不能拦着他不让他来？”我问他
“小子，你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脾气倔的很，我越不让他来他越要来，他来了见到你了就放心了，我听我妈说，昨天老爷子带上了一周的药，一句话不说自己打包好了行李，半宿没睡”王说
“王哥，你这是要玩死我？万一老爷子打我咋办？你让我怎么骗你爸”我问
“咱们就想办法让老爷子回家就行，他这次过来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要回那五万块钱的押金，第二件事就是问问车什么时候提出来”王说
“你这不是马上就去大连拿钱了么？你拿了钱车就提回来了，一个星期都等不了哦？”我说
“等不了，咱们这件事就拖一个星期，今天是周五，拖到下下周一就行”王说
“我用什么理由？”我问
“你就说我这个撞车的案子已经结案了，但是这个押金因为系统问题得等一个星期”王说“咱们就两个目的，一个是让老爷子回去，再有一个就是拖一个星期”
“行吧”我说完就闭上眼睛躺一会
车到了石家庄，王东金带我打车去省高院，八点的时候省高院门口冷冷清清的。我和王东金顺着裕华西路逛着，在省高院旁边有一个复印店，王东金好像想起来什么，冲进去买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然后买了一沓A4空白纸。
“王哥，你这是干啥？”
“小子，我估么我家老爷子应该十点半到，我们在东边这个路口等你，你从省高院门口走过来，拿着这个袋子，你跟我家老爷子说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就说会在旁边帮着你，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你就说你还有一份文件要送，我就带着我家老爷子回去就行啦！”王说
“好吧”我回答的挺干脆。
随后王东金给他老爷子打了一个电话，他父亲已经到石家庄了，王东金就打了一辆车赶了过去。我一个人闲着没事，我就给我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爹，我要是伙同别人一起骗你，你咋办？”
“我就打折你的腿”
估摸着也没啥事，过了马路就有一个公园，十点半的时候王东金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们已经上路，十五分钟后到，你准备一下。随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萧会计么？”
“我是，您哪位？”我说
“我，王东金，您还记得我么？您昨天说您和院长来省高院开会咱们见个面的”王东金说
“哦，王哥您好，院长在开会，有什么事您跟我电话说就行了”我说
“是这样的萧会计，我的那辆车和我的押金的事”王东金说
“哦，车没在我们这，在交警队那里，等押金这边出来，领一个结案证明，就去提车就行了，押金现在我过来也是对接这个事情，现在我们对公走账系统升级，等两天吧。”我说
“萧会计，是这样的，我父亲得跟您见一面，我们这五万的押金，是我父亲出的，现在得用了”王说
“我等下要去旁边一个事务所送一份文件，你在门口等我吧，你们什么时候到？”我问
“还有五分钟”王东金说
“好，我这就下楼你们在门口那边的等我”我说。
挂了电话，我慢慢的往省高院门口走，五分钟左右在我们之前约定好的路口，我远远的看见王东金下了车，然后去后座搀着一个老人下车。老人个子不高，有些驼背，然后四处漫无目的的看，王东金一直朝着我的方向看，我看见了他，但是省高院门边上，看着他俩。
估摸着过了十分钟，王东金开始急躁起来，他给我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我挂掉了，他老爷子也开始坐到了旁边商户的台阶上，我这时候从省高院的门口出来，手里拿着文件袋，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正巧有一个人从省高院走出来，朝着王东金他们的方向走过去，我小跑两步跟上他：“兄弟，有火么？借个火”
然后那个人一愣，显然不记得我是谁，然后迟疑着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打火机递给我，我随手给他发了一支烟，然后我俩把烟点上
“你们最近还加班么？”我问
“还，还好，有些时候案宗比较多，就晚一点”这个人迟疑着说。
“你这是去哪啊？”我问
“出去办点事”这个人说
“哦，那你先走，我也去办点事”我随口说着，然后把烟头丢到地上。
“好的，那回见”那个人说，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见”说罢我径直朝着王东金和他老爷子走过去。五十米左右的路，王东金盯着我的眼睛都没眨过，来到切近，我跟王东金打招呼：“王哥你好，你电话我没存，刚才遇见一个同事，说了一会话，让你们就等了，这位是？”
“哦，萧会计，我们家老爷子，这不是五万块钱的押金一直没退么，所以我们家老爷子上来看看。”王说
听完王东金的话，我赶紧伸手去和老人握手，然后打量着老人，这位老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比我矮上一大截，脸上皱纹堆积，脸色蜡黄，左手上还贴着输液贴。
老人也在打量着我，忽然老人把驼背用力的挺了挺，然后把右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伸过手，眼睛里都是诚恳的跟我说：“萧会计，我们这个钱是咋回事啊，小金子出事，这个钱是我跟村里头老人们接的，现在我弟弟要盖房子，找我要钱，说我是骗子，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我这辈子没欠过别人什么”
“王叔叔，”我赶紧把手从王老爷子攥的紧紧的手中抽出来“王叔叔，我跟你说，我们也想赶紧把押金退出来，我们从上个月就在折腾王东金这个事，这个押金我们只接受转账，然后谁转给我们的，我们就怎么转回去，”我转头看着王东金“王哥，你自己把原来预留账户的卡弄丢了，我们得按照流程更改你的预留账户，然后备案，你隔三差五的去找我们院长，你这也让我不好做吧”我转过头跟王老爷子说“王叔叔，王哥先把他那张给我们预留的银行卡弄丢了，我们转出去的钱退回来了，然后我们变更预留账户要十四个工作日，前两天我们这边系统升级，这个钱在系统升级结束以后我们就能转过去”
“萧会计，你，你能给我现钱么？”王老爷子带着请求的语气问我。
“那咋行？你给我的转账我们就只能给你转账，从两年前我们就不接受现金，也不退还现金了”我肯定的说
“这是为啥啊”王老爷子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失望。
“王叔叔，这不很简单么？你想想，要是你交的押金里有假钱，我们收的时候没查出来，这不就有问题了么？”我停了一下接着说“要是我退给你的钱里有假钱，这不就出大事故了？所以我们现在都是转账”
“哦”王老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萧会计，您看这样行不？”王老爷子陪着笑说“这是我的存折”说着从他随身背的布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折好的布包，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我把这个存折放你这，这个钱直接打到我的存折里，你看这”
“王叔叔，我刚才都说了，这个钱谁给我划过来的，我给谁划回去，”我接过一本旧旧的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存折，翻开看了一眼，里面还剩下一千六百块钱，然后合上随手递给王老爷子“是王哥给我划过来的，我只能给他划回去，再说了，您又不是这个案子的当事人，这个案子跟您又没关系，我们也不能收您的钱，肯定退不回到您那里去的”
听我说完这个话，王老爷子眼神黯淡了，我转头看向王东金，王东金对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然后我从兜里掏出来一包烟，抽出来一支发给了王老爷子，王老爷子赶紧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双手接过我给他发的烟，然后我给王东金甩了一支过去，王东金夹在耳朵上。然后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王老爷子点烟，王老爷子弯下腰探过身子，双手护着打火机，烟点着了以后双手抱着我点烟的手，一个劲的道谢。
我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了一口，“王叔叔，最快下下周一，最慢下下周五，钱一定到王哥卡里，到时候您找他要就行啦。”
“萧会计，跟你说老实话，我们是农民，种了一辈子地，后来开始卖烧饼挣下了些钱，跟你们城里人比不了，我身体也不好，我给你看看”说着王老爷子从布兜子里往外掏出来一塑料袋的药“我是带着药来的，我来之前就想着你们逼我的话我就跟你们拼了，我在你们法院门口睡一个礼拜你们还能不给我钱啊？你看这是我带的衣服”
“王叔叔，你这是把话说哪去了，你在这睡一个礼拜，也是最快下下周一把钱退回去，您回家，也是下下周把钱退回去，您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我说着又掏出来一根烟
“萧会计，抽我的”王老爷子赶紧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一盒硬中华就往我手里塞，“抽这个”
“爸，你这是干啥？人家不能收”王东金赶紧上来阻拦。
“王叔叔，这个真不可以，这样我听王哥说您做饭特别好吃，您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忙完了，我跟王哥去家里，您给我掂两个菜吃，您看行么？”我说完这些王老爷子的眼睛有些发红“王叔叔，这件事本来就是也有我们的责任，一个是王哥丢了原来的那张卡，再一个就是正好赶上我们系统升级，我们也挺对不住您的，给你添麻烦了”
“萧会计”王老爷子有些激动“我信你，我回家，我等到下下周，押金退回来了，来家吃饭”
“萧会计，你一会还有事么？一起吃饭吧”王东金说
“不了，我还得送一份文件去，这也就是出来这会功夫有时间”我说
“那您先去忙吧，不耽误了”王老爷子说
“好的王叔叔，我看您上车我就走”我说
随后王东金拦了一辆车，然后扶着王老爷子上了车，王老爷子一直再冲我挥手，我看着这辆车走远了，一屁股坐在路边。
我，现在也是骗子了？
漫无目的的走到了省高院对面的一公园里，五月份北方也算是进入了夏天，太阳晒得人发慌。走到一棵树下的石凳坐下来自己想着自己做的事，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大约一个小时，王东金电话打过来了
“萧会计？”王讪笑着
“王哥，啥时候回来？”我说
“你可真厉害，我们家老爷子说了，这一看就是大领导的苗子”王说
“吃个饭回去了”我说
“我马上到了”王说
我再见到王东金，王东金满面春风。
“王哥吃个饭咱们回去了”我说
“想吃什么我请你”王东金大气的说
“看看有什么吧”我说
不出意外，兰州料理。结账的时候，王东金抢着去扫码，然后切诺诺的回来跟我说“你还有钱么？我这钱有些不够”
接了账我问王东金怎么回去，王东金开始打电话去四处去借钱。不一会就凑到了四十块钱，跟我说，“咱们坐火车回去，然后晚上我请你。”
“算了吧，我叫一辆顺风车回去。”我说
在车上，王东金问我
“你认识省高院的人？”王说
“不认识啊”我回答
“那你给递烟的那个人是谁？”王问
“我也不知道，这样不是更真实么？你都被骗了”我说
“哈哈哈，你小子很厉害啊，”王说“我们家老爷子被你唬一愣一愣的，回去还跟我说别再去坪山法院了，别打扰你们工作，”王有些兴奋“还跟我说，你这个以后一定能当大官，还对老百姓这么好”
“王哥，你明天走么？”我问
“应该走吧，我在回来的路上给小史打了一个电话，小史说今天晚上给我订票，然后后天就走了”王哥说
“怎么后天走呢？”我问，“不是说明天么？”
“今天周五，明天过去也没用，后天一早走，然后晚上到，周一开始操作”王说
“你自己定一张票不就行了？”我问
“小子，这是金融圈的规矩，都是操作方订票的”王说
“那这样，周日我跟你一块过去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说
“你在金融圈混得守规矩”王说
“啥规矩？”我问
“金融圈里，拿钱的时候都是操作方订票订酒店，中介带着客户过去，任何闲人都不能去。”王说
“操作方管吃住来回的票？”我问
“只管来的票，回去的时候你都有钱了管你回去干啥？操作方又不傻”王说
“要是下不来钱呢？操作方也管？”我问
“管，但是就怕操作方跑路，我们有一次去天津做业务，我带了三个客户到了天津，和操作方吃了一顿饭，结果第二天操作方联系不上了，我们四个人挤在一个小旅馆里四天，实在没办法，借钱回去的”王说“但是一般来说，都是管吃住的，我们去哈尔滨的那次，都是标准间，操作方包了一层楼，房间里都是地毯，直接睡地上就行。”
“那就先预祝你后天一路顺风喽，我还等着王哥带我在金融圈里混呢”我说
“金融圈里没有秘密，你入门你就知道了，我现在看见口子我就知道是谁发的。” 王得意的说“主要还得是认识人多”
“王哥，你们现在的那个公司怎么样了？”我问
“我们那个大股东做事情太草蛋，我和另外一个操作手一人占百分之二十，他一个人占百分之六十。”王说
“也没啥问题啊”我说
“大家都在干活，你拿这么多，这不行的”王东金说
“王哥，那以后你带我入行了，咱俩弄个公司，咱俩一人一半”我说
“哼~”王东金不说话了
到了保定，我一路上还担心司机直接把车开到警察局里去。把王东金送回到华创，然后司机送我回未来像素。
“你们是干什么的，听着挺有意思”司机说
“骗子”我说
“他是骗子还是你是骗子啊，哈哈”司机说
“之前他是骗子，现在我也是骗子了，入行了”我说
“你今天骗谁了？”司机问
“我骗他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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