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浮（十一）

   “再过十分钟手术就准备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厉害呀，腹部中枪了还能保持意识到现在。”

   虚无界的医院，老师微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口气像修复一只破损的玩偶那般轻松。

   “你们把忘言怎么了……”她声音发哑且微弱，却仍清楚地传达。

   “到现在还忘不了问他的事吗，人类的情深意重我也很佩服。忘言阿，又一次以人类的身份死去了。但不碍事，他吞下的那种药药效一过他就会变回虚无的身体。要知道修复虚无比修复人类简单得多。”

   “为什么……救他？”

   “我说过，我们有的是耐心。忘言是最优秀的水浮师，虚无界需要他。我们要做的，只是再度消除他的相关记忆，再度培养他成为虚无界的学生，再度让他习惯虚无界的生活并且最好离不开。只要因果的这条线还在，他就会再度找到乌衣团，找到自己的真正身份。而那时候，我们会再度问他相同的问题让他选择。一次再一次，无论多少次他做出错误的选择都没关系，我们会救活他，直到他从骨子里认同自己的虚无身份，轻视人类，忘却人类的道德……那一天，就是我们赢了。”

   “因果的线，是什么……”

   “就是你呀，未语小姐。只要有你在，忘言就一定会重新踏上同样的路。哎呀，未语小姐，你现在很想自尽了结一切？很可惜，没有这个机会。手术过后，你的身体会恢复得很好，而在你的记忆里，忘言永远是个不辞而别的狠心家伙。这段历史只会不断重复，直到忘言走上另一条路为止。”

   “你们没有心吗……”

   “心？哈哈，正是因为我们有心，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为挽留忘言这样优秀的人才不惜付出高昂的手术代价。虚无跟人类不一样，可是很珍惜才华的。离手术还有三分钟，未语小姐，作为回报，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是什么……”

   “你，你们人类就一次也没有怀疑过虚无为何会凭空出现吗？一个与人类如此相似的物种，不是通过外太空，而是凭空出现在了地球上。我们到底从何而来，你们没想过这个问题吗？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虚无就是人类。理性思维掌控大脑的第一批精英人类通过改造获得了更好的身体，他们以虚无来命名自己，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社会模式，通过对普通人的绝对掌控而获得了对世界的掌控。虚无的世界消灭了私心，将理性与知识作为最高的美德。你们的一些行为在我们看来实在匪夷所思，但作为曾经的人类，我们还是愿意试图从心的层面来理解。虚无世界建立之后，一直都是内部繁衍。忘言是第一个这么多年后被改造成虚无的人类，一次又一次，如果最后他能理解我们的心，那是不是就说明人类与虚无又能更进一步地沟通了呢？说到底，我们本就是同一个物种。一为他的才华，二为整个虚无世界，忘言必须重蹈覆辙。”

   虚无就是人类。

   但人类，会不会成为真正的虚无？忘言是最好的试验品，也是最可悲的牺牲品。

   她终于流下了眼泪，泪水刺痛双颊。玻璃瓶里的水浮术，最美的演绎。莲花少年一次次地在水里浮沉，因她这束光的牵引，永远永远离不开。

   “手术时间到了，那么未语小姐，下场轮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