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犬,蛙
工作如戏,全靠演技。
愈发觉得工作之艰辛,这艰辛并非来自工作本身压力或负担,竟是由于奸人作祟、贱人作妖,而致心理失衡、神经紊乱,渐儿对这动物横行的世界产生畏惧情绪。
27岁末,再一次递交辞呈,潇洒离去。这全因我不愿啃无味的大饼,不愿与谄媚的犬为伍,不愿成为不思进取的蛙。
饼
大饼难啃,我自是知道的。特别是没一丝榨菜相佐的干饼,生硬硌牙、苦涩无味、毫无营养。所以我向来对画大饼的行径嗤之以鼻,但凡有沾染便觉头皮发麻、胃部翻滚、拳头发痒。
可在K公司中,大饼偏偏成为某些人的速效救心丸。在与那位可以称作“饼王”的L姓自销负责人进行一次令人作呕的对话后,我当即决定立刻走人。
加入K公司前,我对这家“行业巨头”还抱有幻想,期盼有新鲜玩意可以使我百尺竿头,甘愿为之拼搏一番。即便面对折半的薪资,以及从“最底层”干起的要求时,也欣然接受,没有半点犹豫。
在此前几个月中,我竭全力投入工作中,并无二心。可怎的愈发有了不进则退的体会,我停止了思考的欲望,只剩下日常的繁杂,和日渐积累的怨气。而这并非是主观上的消极怠工,更多是客观条件的束缚,令我手脚被牢牢钳住,陷入囹圄动弹不得,沦为一只脏兮兮的提线玩偶。
我在K公司中隶属自销公司编制。所谓自销,本质其实是K成立的代理公司,挂着K的旗号,相对独立、徒有空壳、并无内涵,与想象中的架构相去甚远。加入自销并非我本意,蛰伏几月后,心中的落差感愈发强烈,玻璃心持续发作。
随即,我向饼王提出了这诸多疑惑。
她摆着一副虚伪的关切脸,笃定地说:“自销本就是K公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虽然很多外人不甚理解,但是我们内部人都深知这一点。”
我当即回击:“既然都一样,那为何待遇方面有差异?为何你们享有的各种补贴,我们却空空如也?这一点上,可并不一致。”
饼王显然有些心虚,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补贴啊,那有什么好的,我们还嫌贴票麻烦嘞!”
接着顿了顿,严肃地说:“你要是看重钱的话,就不符合我们企业的价值观!我们是一家追求梦想和奋斗的企业。”
我对她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感到恼火。明明只是揭穿她所述平等对待的谎言,却落了个贪图钱财的名号。难不成要两袖清风,拒绝任何薪水报酬,就是这企业的价值楷模?难不成为了得到钱财而工作就成了下作和令人不齿的行径?
而眼前这位并不贪财的饼王,从千里之外的东莞,背井离乡至兰州,完全不是为了那份薪水,只为了实现西部大开发之崇高理想?更何况,依着饼王传递的信息,她的收入甚至不比我们高,可她自己明明开着大奔,还买了三套房啊!这钱又从何而来?
不过,想想她自东莞奔波而来,这一切似乎又能解释得通。
饼王继续为我画饼,描绘着自销的光明前景,铺设出一条康庄大道。她似乎觉得我只是一个刚毕业不谙世事的小白,对策划工作也毫无经验,竟开始教我策划工作要怎样做,要怎样晋升,并搬出了自销平台如何优越的这种说辞来。并试图将我的三观拉至和其一个水平线上,令我乖乖就范,做一个“高尚”、“追梦”、“贫苦”的基层策划。
我毫不领情地回怼她。
眼看这套路并不成功,她显然不太爽,竟以:“我们公司可不允许返聘,你现在出去肯定找不到工作,你要走的话我们也能很快找到替代者。”这些话语来威胁我。
我愤然说道:“那刚好,既然那么多人排着队进自销,刚好快点找人来交接工作吧。”接着便毅然离去。
我断然不会吃下这朵“白莲花”为我画的饼,注定达不到她“高尚”的价值观,无法将这企业的理想强行附加于自己身上。
所以只得悻悻离去。
犬
我并不惧怕恶犬,只怕舔狗。
看见一只G姓法斗犬,在三尺台面上不停乱吠。驯犬师给它五分钟的表演时间,它却停不下咆哮的节奏,滔滔不绝地赘述着如何成为一只犬王。
若它的嚎叫是真知灼见也就罢了,可谁想那些大而空泛的说辞压根就不是其所创,乃是拿来主义,照着前公司的培训模板念经罢了。本是一场短暂的述职报告,硬生生地拖沓为半小时的“跪舔训犬师专场讲堂”。
在这场跪舔讲堂里,它大放厥词地谈论着如何做一个优秀策划。讽刺的是,在与其对接工作时,发觉其对策划工作根本一窍不通。就如让海报画面更换字体,它会描绘为换个艺术字;如做A字板,它也只会描述为设计两块可以拼接的板子。更别提,推广策略的事情。
在讲堂上,它描绘出一场宏大的渠道拓展计划,深入浅出好不厉害!可实际情况是,由于其计划的仓促及不周全,由它主导的渠道夜拓计划失败至极。渠道专员们在节日的晚上,牺牲难得的休憩时间,冒着瑟瑟寒风,用几百份拓客礼品为周边的火锅店作嫁衣。白白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说,它言之凿凿必保的销售目标,也仅完成了十分之一不到。
更甚的是,在训犬师布置给它一项撰写竞品项目对抗说辞的工作后,它又忙不迭地摇着尾巴,四处寻觅可加以利用之人帮其完成这项工作。甚至还假传圣旨,以领导之名命广告公司来圆这训犬计划。碰壁之后,又靠着招摇撞骗之法,乞讨到该竞品项目的内部复盘报告,便洋洋自得、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说这报告为其深度研究所为,继续在众人面前进行拙劣的演出。
对于法斗犬来说,若你对它还有利用价值,它还会对你摇晃尾巴,摆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而你一旦无利用价值,它便会露出凶恶的獠牙,恨不能一口在你身上咬出五厘米的伤口来。
可我不解的是,这厮竟混得风生水起、左右逢源、快活得很。我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挑选标准,才能使得法斗犬作威作福。
我失望的是,若要匍匐前行的话,或许也要与其沆瀣一气,放低身段、钻进狗窝、点头哈腰、只为求一根香脆的骨头。
这吃相太过丑陋。
蛙
有那么一阵子,我就像温水里的蛙。
实际上我完全可以熬得住。在那口井中,工作难度并不大,强度也没之前那样可怖,薪水不高但也远超过这城市的平均薪资,单纯混日子的话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我还背着数目并不低的房贷,生活压力也不允许我再肆意跳腾。
可之所以啧有烦言,是对现状的极度不满。这不满源于不安定的内心、脆弱自卑的性格,以及还未磨灭的进取心。若我有泰然处之的城府,以足够圆滑及足够“社会”的心态来直面丑恶,也不至于用最粗鄙的言语抨击这些恶人,甚至不惜裸辞以证清白,不得不陷入失业的恐慌中。
可若我真退化成一只蛙,就不得不稳坐井中遥观天,不得不恭听驴鸣犬吠,不得不对井口的大饼卑躬屈膝。
如此,我绝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