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莲 第6章 含恨归西岭
西岭雪山，终年积雪，人烟罕至。
雪山的山腰处立着一个碑，上书三个大字“雪山派”。
没有大门，没有巡山弟子，只有这么一个孤零零的碑。顺着路往山上走，那个占地很大的山庄便是雪山派了。要大门干什么？巡山干什么？没有人敢来这里找麻烦，找过麻烦的人也下不了山。
一场小雪从昨天半夜就开始装扮着这个大大的山庄，到了早上依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参心阁外面的弟子们从大一早就站在这里了，任由雪花落在头上也无暇顾及，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生怕错了一眼。没办法，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了。
门派规矩，每个月初一是讲武的日子、十五是演武的日子。在这讲武这天，门派中的前辈会讲授他们习武的心得，回答弟子的疑问，点评弟子们的修习情况。然而讲武这个事情，一般只是由教习长老或者是师兄来做。可今天居然是掌门人亲自讲武，这可是太难得了。
雪山派掌门慕容锦，一个集运气和实力于一身的人，也是一个激进派。他曾跟师父说，学了武功就要派上用场，为什么要常年躲在一座山上钻研招数呢？应该武以致用。为此，他曾被师父赶下山去。
后来门派发生了一次内斗，随着几位镇山高手的相继而亡，雪山派险些覆灭。慕容锦这时站出来接过了掌门的位置坐镇山中。单凭一把剑，就挑翻了所有敌手，让他们没一个能下得了山，慕容锦也从此声名大噪。别看他如今年纪大了，但依然精气十足，略有斑白的双鬓不仅不显老，气质反而更胜从前。
昨天夜里的几个好消息让慕容锦心情大好，今天早早的便决定亲自讲武，等结束后再留下几位长老商议事情。眼下他正在细讲门派一路掌法的精髓：“回雪六式原是女子所创，因此掌法要偏阴柔而不是一味地刚猛，出掌讲究力不用竭，连绵不断。可如果你们觉得力不用竭是就留几分力气的意思，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掌门兴致正高时，一名弟子忽然高声禀报道：“师父，乔玄，乔师弟回来了！”原本极其安静的场合忽然多了一些小声议论的声音。打断掌门讲武，这在平时是万万不敢的，只不过回来的这个人，还真有些特殊。
慕容锦没有责怪那名弟子，温和一笑，道：“既然回来了，就带他进来吧。”
原来乔玄就是那日在坟前的醉酒之人。回到门派之后，他似乎没有了之前的癫狂模样，随着领路弟子进来，走过场间弟子自觉让开地那条路，见到掌门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掌门师伯”
慕容锦面带笑容说道：“乔玄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想必此番下山，心境修为定然增进不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雪山派的重任，早晚要交付与你啊。”
乔玄平静地说道：“回掌门师伯，按照约定，乔玄只想通了一半。”
两人的对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慕容锦没有接乔玄的话茬，抬手示意乔玄起身“赶快起来吧，回去好好休养一下，以后有时间多指点师弟们习武。”
乔玄沉默了一下没有动，问道：“掌门师伯，弟子想知道，咱们雪山派隶属于宗门分支，那是不是也应该遵守宗门的戒律？”
慕容锦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答道：“那是自然，道天六门本为一体，宗门戒律不可不守。”
这时乔玄却平静地说了一句：“宗门第三戒，不得同门相残，故意伤害同门者，可诛之。”
这时旁边的几个长老脸色忽然一变。站在乔玄后面的那名带路弟子大声喝问道：“乔玄！你什么意思！”
慕容锦挥手止住了那名弟子的暴怒：“乔玄，你刚回来也很乏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乔玄跪着没动：“知道师兄遇害的人，除了那几位，就只剩下宗门六派掌门。当初我跪着求六位掌门师伯为杨师兄主持公道。你们答应过，只我要不乱说，你们就一定会找出事情的真相。可几年过去了，你们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江湖上知道杨师兄去世的人还是没有几个。掌门师伯，我就想问问，你们答应我的真相呢？”
这时在场的所有弟子都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他们可能是惊讶于，居然有人敢对掌门不敬，还敢赤裸裸地责问掌门！每一个面孔都像是挂了一副带着表情的面具一般，或震惊、或愤怒，或疑惑，或警惕，或紧张。
带路弟子把剑拔出一截，喝道：“你放肆！”
慕容锦压了压怒意说道：“刘丙，你且退下。乔玄，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想查就能查的！我们毕竟只是些江湖门派！”
乔玄没有理会众人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我一直想不通，凭杨师兄的修为，天下谁能杀得了他？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找出真正的凶手。”
慕容锦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冰冷：“那你找到了吗？”
乔玄完全没有察觉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木讷地摇摇头说道：“找不到，我连杨师兄的尸首都没见到他就被下葬了。而且家也被烧光了，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也不忍去开棺验尸。”
慕容锦轻轻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宗门面临的情况差不多，逸云的事情有些特殊，迟迟难有进展。但我们也没有放弃，你要相信天下人会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乔玄像是没有听到慕容锦的话一样，平静而缓慢地说道：“我一直都找错了方向。我天真地相信是北边那些人扮成强盗做的，所以我潜入到了漠北去找他们复仇！我曾三次刺杀博格达，可技不如人被打成了重伤，还被追杀了近千里。”
慕容锦叹道：“你这孩子呀，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乔玄道：“是呀，我就是不甘心！北边似乎只有博格达有这样的身手，所以我认准了要杀了他。可我最后一次刺杀博格达的时候，却发现了让我意外的事情。博格达根本不知道杨师兄已经遇害了！”
慕容锦劝道：“蒙古人狡猾，难保不是在说谎！”
乔玄却摇了摇头：“博格达的反应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知道杨师兄遇害。我当时亡命奔逃千里已经精疲力尽，博格达准备杀了我之前，质问我为何要再三刺杀他。我便说他们蒙古人卑鄙，害死了杨师兄，我要报仇！”乔玄停了停有些自嘲的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博格达听到这个消息居然比我还伤心，竟然什么都不顾，丢下我就走了，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慕容锦面色一惊，道：“博格达肯放过你？这肯定是蒙古人的无耻伎俩！乔玄，想来你定是被蒙骗了。不如这样，你先回去休息，等你心境平稳一些，咱们再仔细商议。”
乔玄还是没动，喃喃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如果不是蒙古人做的，难道是我们汉人做的？仔细想想有可能啊，毕竟杨师兄手里的东西人人都眼馋！”
慕容锦有些控制不住了，斥道：“住口！你疯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乔玄嘿嘿笑道：“我是疯了！不止我疯了，全天下的人都疯了！”
慕容锦面如凝霜：“够了！乔玄，你刚一回来就想闹事吗！是不是雪山派容不下你了！”
乔玄这时忽然看向旁边的一位长老：“何师伯，虎毒不食子啊！”
这位何长老忽然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指着乔玄说吼道：“混账子！你！你胡说什么！”
乔玄此时就像是魔怔了一样，完全不理会别人是什么反应：“没看见尸首，不代表不知道他们是这么死的。我从漠北回来后发现，杨师兄的死因竟然是官府查出来的，这就很有趣了不是吗？如果他们知道那人是杨师兄，为什么不去邀功？如果他们不知道那人是杨师兄，那为何连头七都没到就急急下葬？他们到底在帮谁呢？”
慕容锦眯起眼睛盯着乔玄说道：“乔玄，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必用门规惩治你！”
乔玄还在自顾自地说道：“我在乡民处打听到，官府为了做成是遭劫匪的假象，还把杨师兄的尸首带回衙门查案，三天以后便定案是悍匪所为，催着乡民去下葬了。”这时他抬头看了一眼慕容锦“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惜呀，真相掩埋不了！只要有线索，就一定有答案！我找到了接触过尸首的仵作，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肉，嘿嘿，有些事情只要他看过一眼，我就让他想忘都不敢忘喽！”
乔玄盯着何长老说道：“何师伯，你猜何师姐是怎么死的？”
何长老已然彻底不受控了，神色惊恐，用手指着乔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时他身旁的一名青年大声道：“乔玄！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敢拿我姐姐胡说八道！还不拿下！”青年身后的几名弟子一下子冲了出来，拔剑逼向乔玄。
乔玄一脸鄙夷地看着那青年“你也配做师姐的弟弟！”
那青年愤怒至极，大吼一声“我杀了你！”拔剑就刺了过去 ！
慕容锦自从听到乔玄躲过了博格达的追杀，就觉得这人一定有什么问题，时刻暗中提防。却不想这青年却如此莽撞的冲了上去，慕容锦赶紧喝道：“何彦小心！”
这剑势快而狠厉，直奔乔玄的心口。眼看要刺入胸膛，乔玄冷笑一声，身体忽然鬼魅一扭，剑尖顺着胸前就刺了空。何彦回剑不及，此时胸前空门大开。乔玄忽然起身，一掌击向何彦膻中。
何彦慌忙之中连退三步。却不想乔玄更快，一下子掠到何彦身后，下手犹如闪电，连点身柱、灵台两穴。
何彦感觉一股霸道无比的真气由后心刺透前胸，体内凝聚的真气被瞬间冲散，手脚麻木地僵在了那里。
乔玄先点了何彦的穴道，又出手夺过长剑，一下子架到了何彦的脖子上，三招未到就擒住了何彦。
“乔玄，不要冲动！”
“别伤彦儿！”
“快放开我师兄！”
随着几声大喊，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都把兵器指向了乔玄。
乔玄眼中就像是看不到这些人一样，缓缓道：“何师姐背后有两个指尖大小的红斑而非淤青，这门奇特的打穴功夫，正是咱们雪山派的破天指，也正是你们何家的得意家学。你们都没想到，何师姐也曾教过我吧！”说着轻蔑地看了看何彦“这滋味好受吗？”
乔玄咬着牙继续说道：“人死了几天，真气透体的红斑都不消失，何彦这个废物可做不到。那是谁点了何师姐的穴呢？何！师！伯！”这最后三个字似乎带着无尽的怨念、仇恨、不甘！
何长老有些惊慌失措的叫道：“你住口！你住口！你住口！”
慕容锦赶紧走过来安抚何长老：“何师弟，你放心，我不会让阿彦不会有事的。”慕容锦像看着死人一样看向乔玄：“乔玄，你今天绝难下山了。把何彦放开吧，我让你死个痛快！”
乔玄凄然一笑：“死？我还在乎死吗？死了就当团圆了！不过死前，我要先把加害他们的人赶尽杀绝！”
慕容锦面带嘲讽道：“就凭你？哼！何苦这么执着？你根本就不懂这其中的缘由。跟他们一样，死了都是个糊涂鬼！”
乔玄红着眼睛看向众人：“他们是我的亲人！亲人！何师姐从小带我长大，如同亲姐姐一般。后来我们遇到了杨师兄，杨师兄又待我想亲生兄弟一般，所学本领无不倾囊相授。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间，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自从师父死后，他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可如今我的亲人死的如此凄惨！我不报仇那还是人吗！”
慕容锦冷笑道：“报仇？你要找谁报仇？找同门报仇吗！”
乔玄怒道：“亏你们还记得“同门”二字！看你们这些人的模样我就知道，参与这件事的人不少呀！看来整个雪山派，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感觉着剑刃正贴着自己的脖子，而乔玄也越来越癫狂，何彦脸都吓白了，小声道：“师伯，救我！”
慕容锦冷哼一声道：“乔玄！你当真要背叛师门吗！放了何彦！我扰你不死！”
乔玄没有理睬慕容锦，又开始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师兄特别喜欢红莲，我们本来约好寻个好时节一起去看莲花，可惜啊，这一等就是好几年。”话刚说完，乔玄忽然一剑割开了何彦的喉咙，一道血雾喷洒而出，溅到了洁白的雪地上，如同盛开的朵朵红莲。
乔玄咯咯地笑道：“师兄师姐，这莲花可还好看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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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预告 《红莲雪中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