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我居住的这个小高层，在我们当地属于QQ公寓，大概是因为每个单元的面积小，入住后会如同聊QQ一样面对面聊天，得了这么个名字。上下十一层，一楼为商铺，每层十多户，我住在十楼。入住几年，总感觉冷清，光我们这层就空着五六套房；平常乘坐电梯的，多是老人和儿童，还有几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美女为冷清的空间或许增加了几分色彩，但这些美女大都晚出早归，身边的男人也是经常变换着。

      去年年底，空着的1005房住进了一户人家----- 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大娘和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我性格内向，在电梯内，碰见邻居，会点头微笑，但极少寒暄，尤其是偶尔邂逅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道的美女，更是不敢直视。这位大娘却是个嘴暖的老人，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了起来，小男孩属牛，小名叫牛牛。大娘时常和我絮絮叨叨，“我女儿在牛牛八个月时就去了南方，现在牛牛三岁了，为了今后能在城里上学，搬到了孩子妈妈曾经住的这套房子......唉！”末了，大娘总会来一声怅怅地叹息，这声叹息也总是让我里心一紧，心绪复杂地去揣度其中或喜或忧的成分。

      大娘多是背着孩子的。碰见的时候， 我偶尔会逗逗大娘背后的孩子：牛牛，自己走呀，姥姥背累了！每当我这么一说，孩子立刻把整个身子往大娘瘦瘦的脊背猛地一贴，两只小手卯足了劲搂着大娘脖子，小脸埋在大娘的后背，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斜着我看，满脸的警惕和戒备。大娘一边慢吞吞地挪下楼梯，一边附和着我“姥姥老了，累了！”我对大娘背上的孩子伸出手，“来，叔叔抱！”牛牛不出声，整个身子在大娘的背上急剧地挣扎着，扭曲着，拒绝我的碰触。我赶紧缩回双手。大娘一边用手掌轻拍孩子的屁股安抚，一边喘息着，“好，好，姥姥背！姥姥背！”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不忍听这拉风匣一样的喘息，急急离去。

      临近春节的时候，楼道突然热闹了。平常几乎不曾碰见过的一些人在楼道里上上下下，他们每个人的的脸上都挂满了外乡的气息，而那几个浓妆艳抹的美女却是多日不见踪影。

      这一天，我一出家门又碰见大娘背着牛牛乘电梯下楼，与往常不同的是大娘身后还跟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打扮入时，皮肤白皙，尤其是凹凸有致的身材宛如桃李年华的少女，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女人紧跟在大娘身后，朝着大娘背上牛牛伸出双手：“牛牛，妈妈抱抱！来，妈妈抱抱！”孩子一如往常漠然地埋着脸，一如往常地蜷曲着身子伏在大娘的脊背。抬头见到我，大娘习惯性地絮叨：”妈妈回来过节了，孩子却不肯跟妈妈呢！”女人脸色略显尴尬，冲着我笑了笑。我宽慰她们：”会跟的，过几天熟悉了就好了”唉！“大娘重重叹息了一声。对这声叹息，我难解其意，便不再做声，讪讪地跟在她们娘仨身后下了楼。

      一连四五天，我都能碰到这娘仨，只是从未见到孩子的爸爸；这几天，孩子总是保持着固有的姿势伏在大娘的后背；而孩子的妈妈，也保持着向孩子伸手欲抱的姿势紧随其后。我在心里禁不住地暗暗嗔怪这孩子的倔强：这孩子，平时排斥我这非亲非故的也罢了！对自己的母亲也如此的生分和不亲近吗？

      年近了，年到了，大街小巷到处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息。我忙着采购年货，忙着过节，再也无暇关注左邻右舍。

      年算是过完了。我松了一口气，拾起因过节而荒废了多日的饭后散步的习惯，吃过晚饭便悠哉游哉地出门。一打开家门，”咯咯”一阵笑声划破耳际，这是天真无邪的儿童的笑声，响亮而甜美。我立住脚，只见那小男孩的妈妈抱着孩子 一步一颠簸地从楼上跳跃而来，孩子身着簇新的衣裳，伏在她的肩上 ，两只小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小脸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花儿。这响亮甜美的笑声，正是由他嘴里发出来的。

      我呆住了：祖孙俩成为我的楼上邻居差不多有了一年的时间吧？这是我头一次听到他如此欢乐的笑声！“来，跟叔叔说过年好！”漂亮女人满面笑容，扭头让孩子问候我。“叔叔，过年好！”小男孩扬起小脸，冲着我甜甜地问好。我有些迷糊：这是他第一句完整的话吗？那么清脆动听，那么稚嫩纯真，如天籁之音！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似乎从未听到他完整的一句话。他偶尔的嘟嘟哝哝让我总以为这孩子语言发育迟缓。而今天的这一声“叔叔好！”简直是石破天惊啊！

      忍不住地，我向他伸出双手：来，叔叔抱抱孩子，好吗？又一次出乎意料地，牛牛居然顺从地从他妈妈的身上倾斜过身子，让我抱着他走下楼梯。我对牛牛的妈妈说：“这小子挺重呢，难为每天赖在姥姥后背不下来！”

      年味渐渐淡了，楼道又渐渐冷清了。 一早打开门，又碰见大娘背着牛牛下楼，依旧紧紧地贴在大娘背上，保持着节前的姿势。我向他伸出双手，准备抱抱这可爱的孩子。猝不及防地，牛牛突然在大娘的背上挣起小小的身子，挥舞起小拳头，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愣住了，大娘也愣住了。“妈妈骗人，妈妈骗人！”孩子哭喊起来，撕心裂肺。

      我呆住了，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 ：孩子的这一拳打得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