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辈子 绪论

我又做美梦了！

家里人总是说我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总想着天上掉馅饼，地里长黄金。可现实天上不会掉馅饼，地里头也不会长黄金。你猜猜我梦见了什么？是随手买了一张彩票中了500万？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生意突然暴好，赚的盆满钵满？是我那榆木脑袋不在迟钝？是我那血压受地心引力影响发疯的下降？是我那参军的小儿子拿来军功章，敲锣打鼓的送到我的面前？是地里的庄稼来了个百年难遇的大丰收？我猜你也猜不到。我梦见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小儿子去当兵了，大儿子和儿媳妇还有我那小孙女在家里陪着我，我媳妇也在家里。钱没人去赚了！吃啥！以前农民是靠天吃饭，可现在老天爷赏的饭根本吃不饱！大儿子一家不去务工，跑来家这边创业。可我也没见创出个新世界来。还是老样子，穷呀！我媳妇也不出去，陪我，有什么好陪的。我一个人能说，能蹦，能跳。有啥，没啥！我又死不了，我还有任务，小儿子还没结婚呢，小儿子是最听话的，比孙女还听话。去搞自己的事业，发展自己。不像家里这群人，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医生嘱托我，不要生气，不要有过激的情绪。可我看见这群人就烦。对了，现在是疫情，出不去，根本是灾年！

我这几天一直梦见家里人在接我了，自打几天前，我亲眼看见他们向我挥手还听见他们喊我的小名。这梦便断断续续，连绵不绝的出现。前几天我去下地干活，大儿子非得跟在我后面，说不放心我。我当时就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他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大男人整天无所事事。我越骂他，他也不顶嘴。一点脾气都没有。像我的影子一样，尾随着我。那天可不是好天气。我现在走上一会就要休息一下，每次休息我都要回头看一下我的影子，可走着走着，影子越来越大，后面的叨叨声越来越大，“爸，您身体不行，咱还是回去吧。爸，医生说要静养，咱还是不要下地干活了。爸，您看看这天黑了下来，不用说就是一场大雨，咱还是抓紧时间回家吧。爸，您就别跟我妈生气了，您也别跟我生气了，您也别生老二的气了，老二当兵没给您说，这不他也不知道您的病吗？您也省心了。爸，您就放心吧，家里有我呢。爸，爸、、、有在听吗，爸、爸、、、、、、”。我当时烦死了，我恨他们，恨铁不成刚，可我也不是刚，我就是一把钝的不能再钝，锈的不能再锈的镰刀，年轻的时候我那镰刀来收割麦子，可现在有人那镰刀来收割我呀！我不信鬼神，但自从了解西方的鬼怪后，我才知道我只不信中国的鬼神，外面的鬼神我也不知道信不信。通往地里的路没有年轻时候好走了，地软了，土路早就被水泥路替代，可我总感觉地面上起起伏伏，压在地下的什么东西要喷出来！

这时大地突然安静下来；连身后的叨叨声和虫子的哼哼声也都悄没声响了，似乎处在一种急躁不安的等待中。地上吹起的灰尘又被打在了地上，水渠里的青蛙纷纷跳上岸，没命地向两岸的庄稼地和公路上蹦窜着。天闷热的像一口大蒸笼，黑沉沉的乌云正从身后那边铺过来。天外，已经有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但还没有打雷。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带给人一种恐怖的信息--一场大雷雨就要到来了。突然雨滴哗啦啦的打在我的身上，我疯了，彻底的疯了。我这个家里的主心骨，我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我这个家里的定心珠。成了这般模样。累赘呀，累赘！我气不打一处来，在暴雨的推动下大儿子心中压抑的怒火也喷了出来：“爸，你怎么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你怎么成了这样子，你怎么蛮横不讲理呀，要疯在家里疯，别在外面丢人现眼！”大儿子的话狠狠的刺痛着我，像做木工的手锯一样，在我心头拉回拉扯。医生叮嘱我不能生气，生气可能导致脑梗和心梗发作，可当时那情形，连老天爷都为我感到哭泣，我像个神经病一样骂道：怎么给你家丢脸了？我丢的我自己的脸！我丢着我自己脸！这个家还是家吗？一群白眼狼，窝在家里，开销怎么弄？吃饭怎么办？穷呀！你看看你们把我整的什么样了，我成疯子了，都是你们逼的。给你家丢脸了，我去找我家去！”。我就像一头倔牛一样，一头的往地里栽。在雨中，远处升起一阵阵雾气，飘飘忽忽的，我只感觉脾气一上来，头晕眼花的，走了几步，身子软了下来。远处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我：孝义，孝义，是你来了吗？我的小名有多少年没人喊过了，我的眼泪不争气的顺着雨滴滑了下来。我望着远处的一群黑影，试探性的答了一句：我在这，我在这。大儿子也吓坏了，只看我在空中瞎比划着，手像是抓什么东西，又像似要抱住什么东西。雨声越来越大，悲泣，哀嚎，恐惧，藏在了这瓢盆大雨中。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我的病又发作了。从他们的交谈里，从他们的表情上，从他们的一阵阵的安慰中，在一切蛛丝马迹下，我自己深知，我活不了多久了。他们说这病得养，他们说这病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事，他们说这病呀要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他们说了一大堆的废话！我死活不想待在医院，我厌恶这里狭小的空间，我追求的是辽阔的土地。至此他们喜欢给我说假话，我的真话说给他们，他们也当假的来听。他们觉得我疯了。可我确确试试看到我的奶奶！我的老爹！我的老娘！我以前的家！

病后我失去了自由，饮食的自由，我不能再吃油腻的东西了，我不能再再喝酒了。我也失去了出行的自由，我有时候会迷路，哪怕很近的路我也会忘记该怎么走。这种感觉总是后知后觉。一天当中总有些清醒的时候，但清醒过来，自己已经做了很多错事。家里人说我变了，我也感觉自己变了。可在这仅剩的日子了，总要做些什么。小儿子当兵走的时候，将他的旧手机留给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管好。又因为吵架，我搬到了老院子里。老院子离新院子只有几百米。自己一个人待在老房子里挺孤单的。我就开始研究小儿子的手机，我一个小学毕业，字不认识几个。稀里糊涂的点开了他的备忘录。我哭了！洋洋洒洒的文字记录着他这短短十九年来对我的思念！他是如此的爱我，他在文章里讲述一年前给我顶嘴的场景，讲述三年前，我和他在凌晨四点晨跑的经历，讲述八年前，我背着他去看病的过程，那一天他发高烧，我现在还历历在目。他写道：爸，你就在家养病，我就不让您操心了。我当时整个人感觉天昏地暗，二儿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糊涂啊，我真是个糊涂。过几天小儿子在部队给我打来电话，我给他聊起这件事。我俩哭的梨花带雨。之后我开始想呀，我在之后不多的日子里，能留下什么呢？如果你能看见这些文章，我想我的人生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