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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道里呻吟的男人

2022-05-05  本文已影响0人  伏龙放翁

2022年1月2日,对于刚上大一的学生郑硕(化名)来说,注定是一次难忘的日子。那天他刚跟室友张嘉瑞(化名)吵完架,转身便去图书馆自习。正在备战期末考时,他接到一通辅导员的电话。

辅导员让他赶紧来办公室,张嘉瑞报警称他受到了郑硕的人身威胁。

“他一定是疯了!”警察的出现让郑硕一惊,他不理解,一次稀松平常的争吵,怎么会成为室友口中的施暴者呢?

“我与他是一类人,但他比我要更不幸”

事情还要从去年十月份说起,郑硕告诉记者,原先他们寝室只有三人,一号床是空着没人住的。某一天辅导员突然跟他说,有人要中途转入他们寝室,那个人就是张嘉瑞。

若是一次简单的换寝问题,何至于上升到呼叫警察的地步?

另一位室友卢扬(化名)告诉记者:“是因为他精神有问题。”

据记者了解到,张嘉瑞本是一名大二学生,因精神疾病休学在家,好转后进入大一某班读书。

最新资料显示,我国因精神疾病休学者占因病休学总数的48.8%;因精神病退学者占因病退学者的80%,其中大部分为神经症(57.14%)。精神疾病已成为大学生休学、退学的主要原因之一。

室友蒋新(化名)为我们还原了当时的场景:“那天是周末,大家都还在睡觉。张嘉瑞一直在床上自言自语。我们提醒他后,他还变本加厉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他觉得自己没错,但我们很烦。”

制造噪音、行为奇怪,个人卫生差是矛盾爆发的由来。

不仅是在寝室里如此。据楼下宿管师傅称,他经常会在送餐上楼的过程中,看见张嘉瑞穿着黑色短袖,双臂都是红斑,戴着耳机在过道里徘徊,时不时发出“啊对对对”等奇怪的叫声。“有时候你从他眼前过去,他还会一直盯着你看,朝你冷笑,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

路凯(化名)是张嘉瑞班上的同学,他对张嘉瑞印象极深。路凯告诉记者,张嘉瑞每次来到教室,大家就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他身上一直有股奇怪的味道,一年四季好像都穿黑色短袖,洗都没洗过。”

可这还不算什么,更让路凯无法忍受的是,他居然穿女装。“你敢相信嘛,一个大男生堂而皇之地穿粉红色女裙来上课。”

对于此事的真实性,记者陆续求证了几位班上的学生和老师,得到的回答与路凯相差不大。

因为这一串接连发生的事,整栋宿舍楼都知道了张嘉瑞的存在。他们私底下在寝室大群里称他为“卷发女装佬”和“黑衣斑点怪”。

无独有偶,在同栋楼的某间二人寝里,记者见到了萧杰(化名)。他已经与抑郁症持续抗争快两年了,至今还未完全康复。“我是前年被诊断出有抑郁症,那时候头非常痛,恨不得自己立马死掉。吃了快两年的药,不过现在上学是没什么问题的。”

记者问萧杰认不认识张嘉瑞,他说,“不认识,但我见过他,感觉他和我是一类人。只不过他比我要更不幸。”

“我孤独无助的时候,父母在哪里呢?”

这次的采访,应该说是记者生涯里比较尴尬的时刻。

当记者试图靠近张嘉瑞时,他颇有戒心的后退几步,“嗯?你干什么?”

记者向张嘉瑞透露出采访意图,只见他头朝下,楞在原地没有说话。

大概五分钟后,记者再次问他,他下意识地抓了抓他的卷发,依旧没有说话。

正当记者准备放弃时,他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采访是在张嘉瑞住的那间寝室进行,几位室友还在上课。

记者刚一走进寝室,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烈的酸腐味道,像是置身于垃圾场的那种感觉。

进门走过洗漱台,左边第一个靠近开关的便是嘉瑞的寝室。

记者首先注意到的是,散落在桌面上的各种白色纸团,书架上还有几本封面是纸片人的杂志。其次是挂在椅子上的那件粉红色连衣裙。嘉瑞也注意到了这点,连忙拿起裙子丢到床上。

记者首先提问:“嘉瑞,你平常跟室友关系好吗?”

嘉瑞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不怎么跟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想理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说我烦,哎不是,我怎么烦了。大白天说话难道还不行?”

在与记者的交谈中,张嘉瑞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他总是习惯性地撩了撩卷发,反问记者。

通过与嘉瑞长达半个小时的采访,记者摸清了眼前这位少年的想法。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比较闭塞,父母对他管教也过于严苛。成绩没考好时,会挨骂遭打。至今他左手手背上,还留有当年父亲用烟头烫伤的疤痕。

在他十岁之前,父母也忙于工作,他只能自己在家对着镜子扮演各种角色,换上奇怪的衣服,自言自语,走来走去。被别人校园暴力时,父母也没有挺身而出,他只能默默忍受……

在这样一个缺乏爱和阳光的环境下成长,他自然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

所以他渴望被关注,以此来证明他的存在。

记者对张嘉瑞的一句话印象尤深:“我孤独无助的时候,父母在哪里呢?”

“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

记者随后又联系到了张嘉瑞的父母。

张父表示,早年因为生意需要,往返于各地,确实没有时间管孩子。等他们有时间管了,孩子已经定型了。他承认自己对于孩子过于严厉,“我犯了家长都可能犯的错,望子成龙嘛,每个做家长的都会有,但是我的方法确实有点欠妥。”

张母则说,我给孩子的关心还是太少了,现在想来满愧疚的。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对不起,希望孩子能原谅我。

针对大学生普遍存在的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记者通过多天努力,联系到了曾经辅导过张嘉瑞的心理专家冯老师。

他对大学生群体的精神状况感到忧虑,“现在的年轻人,学业压力和生活压力都挺大。他们没有办法逃避,内心其实很压抑。所以这个社会啊,还是要对他们多多包容。”提及对张嘉瑞事件的看法,冯老师只是摇头笑了一声,没有多做回应。

“早点康复,带着希望好好生活”

在记者采访后的一个星期六,张嘉瑞还是办好了休学证明,离开了学校。

据回访电话里郑硕的口述,张嘉瑞离开时很平静,没有再赖着不走。他父亲也亲自来学校接。

“他父亲看起来蛮斯文的,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威严暴躁。交流过程中,我发现他很和善,可能只是对孩子不够关心吧。”郑硕对记者说。

记者追问,“要是可以的话,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他人其实挺好的,我们并不讨厌他,只是无法忍受某些举动罢了。希望他能早点康复,带着希望好好生活。”

而如今的寝室,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整洁的地面,安静的氛围,和谐的关系。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有没有人会忆起,那短暂停留在人们脑海中的离奇身影,以及那段为之煎熬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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