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连载十篇
母亲健在,莫问路远
爱别迟,孝别等,孩子我要你跟我回家,叫一声姥姥。
————题记
一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空暇之余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打电话。电话那头母亲总是微弱的却很努力地答道“我很好”。家父在世时,一句简单的“我很好”远胜千言万语,顷刻间就让无端焦虑的心,变得平和、安静下来。因为父母的安康是我们儿女最大的幸福。可如今,还是那句话,听来却让人心痛,让人心酸,让人泪眼婆娑。
母亲病了,多半躺在床上休息。其实在这之前,多年的高血压与肺病钙化的困扰,使得行走、呼吸极其困难、吃力,咳嗽折磨得寝食难安。一再担心恶化,大医院的化验检查没少折腾,药物不断,可从未见康复,只是得以缓减,消瘦得不忍目睹,后来,奇迹般地咳嗽止住了,气色好转了,才是母亲勉强维持到现在。
母亲偶尔会睡着,更多的时候她醒着。
夜里,她醒来时,除了到庭院里稍微走动一下,习惯性地看看门窗关锁情况,就到你的房间摸摸你的被窝,有时能感觉到她手的冰凉,之后扯住被子掖好被角,生怕住惯楼房的你落被冻着。有时候,她会试探着跟你说话,说她感觉哪儿不舒服,说她又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回忆一些老家的陈年往事以及打听一下同龄人的生老病死……都是一些平常的唠叨和举动,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触动了你的神经。此时借着微弱的光亮,还是能看到她迟缓的动作,银灰色的头发,掺杂了苦涩和痛楚,风烛残年的她一天天的萎谢了,母亲,真的老了。
谈及母亲的年老,其实可以安度晚年,享受余生的,因为她含辛茹苦地抚育的一男七女八个子女,都如她所愿有固定的工作、收入,都成家立业,衣食无忧。连同视为掌上明珠的三个家孙都应聘工作了,曾孙也能绕膝了,再说平日儿孙走动频繁,逢年过节大家族,大团圆尽享天伦之乐。唯一不能触碰的是与她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家父突然病故的打击,曾一度使她凄苦孤寂,憔悴羸弱,饱尝生离死别的痛苦,也是儿女们的心灵重创与缺憾。后来潜意识中,儿女们用加倍的物质来关心,除了安慰母亲,似乎也能弥补没来得及尽的父孝,也能抚慰先父的在天之灵。所以我们每次回家总是捎去新鲜稀罕的食品和厚薄不一的各个季节的衣服。尽管如此,可没人长期在跟前照顾她的生活,病榻前的伺候,夜间的端水递药就成了儿女们牵肠挂肚的了。
“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孤独成了母亲的心病。母亲喜欢临路而居,住在靠大路有门窗的房间,至少阳光与她为伴,陪她终老。更多的能看到流动的人影,往来不断的车辆,说不准偶尔有老亲、儿孙的车辆停在她的窗前,听她唠叨、讲话。要是左邻右舍路过,她便自言自语揣测一言半语。有时起床到客厅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看见屏幕上“空巢老人”生活状况,尽管听不到多少,但干燥的嘴唇嗫嘘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中尽是一种沦丧悲伤的情感。大半时间中午、黄昏,母亲总是坐在大门口固定的凳子上,无神地看着一个地方:或许是匆忙归家的人;或许是摇摇欲坠的树叶;间或是风卷的纸屑,更像是无声地享受那太阳给予她的仅有的一点光芒和热度。有时慢慢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巷口走去,每每看到她的背影,总是那么的孤独与凄凉。最不堪回首的是,每次我们车轮启动时,母亲颤巍巍地跟在后面,之后坐在楼群的台阶上目送,张望至混合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那种无法言明的痛弥散开来,叹人至暮年,为之无奈。母亲就像枝头枯黄的那片枫叶,终将飘落在季节的深处。到了某一天,也叶落归根。想到此处,眼睛里也禁不住一阵灼痛、潮湿。子欲养而亲不在时又是何等沉重,让母亲的那扇窗牵挂着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