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二十九）
吴家夫妇刚迈进屋子里，鼻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对张妈多了两分满意。
不急不缓地走到桌前坐下，君义看着这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眉心皱了皱，对张妈升起的好感立刻散去了。
自己明明嘱咐过她，不仅要将饭菜做得营养又好吃，对分量上也要有把控。可现在……他暗自摇了摇头。
“君义，这包子外皮暄软，入口咸香，比起上次做得还多了一丝鲜味，口感更好了，你尝尝。”月蓉见丈夫不动筷，便主动拿起包子，放进了他的碗里。
君义听她这般夸赞，拿起来咬了一口，味道是不错，但要说多么惊艳倒谈不上了。说到底是合了她这段时间的胃口，才认为格外好吃而已。
“太太，光吃包子容易噎着，我给您盛碗粥吧？”站在一旁的张妈听见月蓉的话，心里很是高兴，忍不住向前开口道。
君义原本想和妻子说话，却突然被张妈打断，心里不悦，但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怕影响她的食欲，将话给咽了下去。
“好啊，”月蓉说，“这米粥闻着挺香的，定是熬了许久。”
“太太您喜欢就好。”张妈脸上带着笑，手上利索地盛了一碗粥，放在了月蓉的面前。
月蓉看那大米粒粒开花，还飘着一层米油，知道这是火候掌握得极好，勉强能满足自己挑剔的嘴。
“太太，您可以配着这萝卜丝儿一块儿喝，这是刚腌好的，咸味并不重，加了点香油和醋，吃起来很爽口。”张妈见月蓉喜欢，便大着胆子，说起其他来。
正要喝粥的月蓉，听着张妈的介绍，心里有了疑惑，这张妈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啊，今日一反常态，只怕不太单纯。
不过她没在意，什么事都不如自己填饱肚子，养好孩子重要。至于旁的除家人外，一概放到一边去，用不着自个儿劳神。
她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咀嚼咽下后，温和地说：“的确不错，只是以后不必准备这么多，减半就好。”
“太太说得对。”君义这时插话说，“我家一向信奉节俭为佳，今日这一桌食材虽不贵重，却也容不得浪费，你记住了吗！”
张妈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又很快地恢复过来， 微微低头说：“先生，我记住了。我本来是想着太太怀着身子，是一人吃两人补，大人吃得好，孩子也能壮实，这才多做了些，以后不会了。”
月蓉看她躬身低头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便开口说：“行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也是一片好心，我和先生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别多想，好好干活就行。”
张妈听见这话眼中闪过暗光，声音更加恭敬地说：“太太，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我与大大有话说。”没等月蓉再开口，君义就先一步说道。
他不愿让一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相处的时光。
张妈听见这话，应了一声后，不敢在此多留，转身快步离开了。
“以后少让她往你跟前凑。”君义夹了点黄瓜片给月蓉后，声音不带喜怒地对她说。
月蓉明亮而柔和的眼睛看向他，问道：“你是觉得她有自己的心思？”
“嗯，”君义点了一下头。又说，“刚来时看着挺本分的，但如今瞧着似乎有些飘了，还真把人当傻子糊弄。”
月容看丈夫平静的样子，明白他是生气了，有心安抚之下，她便说道：“一个孤苦老婆子，你何必跟她生气？再能算计也逃不过工钱二字，不过是想过得好一点儿，这没什么错处的。”
“我生气不是为了她。”君义说，“我是看她这样子想到了旧事，觉得心寒罢了！你看这桌子上的饭，十几个如拳头大小的包子，两碟子咸菜，五六个鸡蛋，还有盛得快溢出来的米粥。咱们就两个人吃，把肚子撑破了都吃不完，她这种小心思我是喜欢不起来。”
“一点吃食，咱们家也不是消耗不起，她带着个孩子也怪可怜的。况且你也知道，我从不碰隔夜的吃食，就算是她不拿最后也是倒掉，让她带回去，正好合了节俭之道，算不上浪费了。”
“再说，孩子再过几个月要出生了，就当给他积攒福气了。我也听张妈念叨过，她那小孙子自小便体质虚弱，吃着汤药长大，想来她起这份心思，还是源于疼爱。毕竟人无完人，你不要太过苛刻了。”
君义见妻子替张妈说话，叹了一口气说：“月蓉，我知道你心善，可旁人未必就如你一般，处处替他人着想。”
“你首先要弄懂一件事，我们愿意给她吃的，让她拿回家去。和她特意做大饭量，等着我们剩下好让她拿回去，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长此以往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那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养出一头白眼狼来，给我们留下隐患。”
“这么点儿事儿，不至于吧？你说的也太严重了点儿。”月蓉并不太认同丈夫看法。
在她看来丈夫看待事情有些悲观，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还能惹下什么大事儿不成？与人交往中和善一些，有没有帮助先不说 起码不会结下仇怨。
君义听到这话，心里感叹岳父一家将妻子保护得很好。这都快做母亲的人了，还跟小姑娘似的，心性单纯，无论怎样都不会将人往坏处想。
只是她始终不懂，人心险恶的道理。想到这他缓和了脸色说：“好了，或许是我多虑了。咱们不提她了，你刚刚不是还夸这粥熬得好，那就再喝点，要不凉了对你身子不好。”
月蓉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下去了，她也不想为了仆人，和他起争执。虽说看法不一致，但也着实没必要在这方面太较真，伤了夫妻感情就不好了。
夫妻俩各怀心思，安静地用起早饭，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汤勺轻微的碰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