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男孩

火车继续往北开着，提着行李箱的我，不舍的看着那节车厢，里面的小男孩探出头来向我挥手，咧着嘴笑着。

这一站一人，一箱。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显得渺小却又独特，我是否能发现，和我受着同样煎熬的人。

火车往北开着，道别了家人朋友，心里空荡荡的。车窗正对着我的床铺，瘫在上面的我和窗户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角度，阳光明媚，眼睛刺疼。

索性闭上了眼，好好的睡一觉。火车长鸣，我真正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和周围吵闹的人一样，离开了这个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声鸣笛，打断了我的梦。可没有打散我的困意。

“你好！”

这是一个稚嫩的声音，约摸七八岁的样子。我睁开了眼。视野里泛起一片蓝，就连窗外仅有的几片云也成了背景色。

眼前的小男孩坐在对面的床铺上，摆动着双脚，用他水汪的眼睛打量着我。

一个打扮得体的妇女，整理着行囊，时不时的用泛着爱意的眼神看着小男孩。

“你好啊。”我打着哈欠回答小男孩。

“多大啦？”妇女停下了手中的活，抱起了小男孩。

“十七了，读高中。”我简短的回答她。小男孩对着我做着鬼脸。想尽方法逗我笑。

年轻真好，我心里这么想着。虽然我也正值大好年华，但总觉得也有五六十岁了一般。

仿佛忍受了世间一切不尽人意的事，又逢命运作了长久的斗争，最后郁郁不得志，离开拥有的一切。

妇女爱抚着男孩。我已经同他开始起了鬼脸的游戏。他的表情好生可爱，我倒是狰狞如禽兽。

妇女倒是发笑起来，便用一种熟悉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感觉，很奇妙，不是说我喜欢上了这个女人，而是我喜欢的人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一般。

我害羞的扭过了头，车窗外的风景，不同家乡那边的。很美，我往北走，它往南。看不了个仔细，只剩个大概。

待我再扭过头来时，小男孩就凑到我的脸前。大鼻子碰小嘴巴。第一次被男孩子亲，就连我爸爸都没亲过我。

他咧嘴大笑了起来，他的母亲笑了起来，我也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

妇女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了许多食物，摆放在桌子上和我的垃圾食品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妈妈说，那些炸出来的东西，吃了会坏肚子。”小男孩指着一袋袋薯片。“所以我妈妈经常做给我好吃的！”他自豪的拿起了一袋自制饼干塞在手上。

小男孩已经完全把我当朋友看待了。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家中的生活，大多是这类垃圾食品解决我的温饱问题。想起来，我妈妈也没怎么亲手给我做过。

他见我没动，硬是将我手中的饼干塞进嘴巴。嗑到了牙龈，很痛，但没敢表现出来。吧唧了一阵子，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好吃。”我简单的告诉了他。小男孩看着我两行泪，以为我好吃到哭了，得意洋洋的称赞着他的妈妈。妇女也不好意思起来。

心里难受，嘴疼我能不哭嘛？小男孩自个在一边玩了起来。阳光依旧明媚，我重新躺下戴上耳机，妄图好好睡一个觉。

小男孩一把扯下我的耳机，这个无理的举动激怒了我。妇女看出了我内心活动，立马呵斥着男孩，并连忙向道歉。

“我做错了什么了吗？”小男孩懵懂地看着我。那阵怒火被浇灭了，又是他那大大的水汪的眼睛。

“没，没事。”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小脸也放松成一团肉。妇女也叹了一口气。

“哥哥，你没有朋友吗？”小男孩继续用他的眼睛盯着我，怪不好受的。说实话，还是有点，但不多，屈指可数。

我想用困倦的眼神回避他的问题。“哥哥他想睡觉了，你自己玩会吧！”妇女也试着帮我解围。

小男孩倔强的抓着我的衣服使劲的摇晃我，我一个一百三的壮实小伙，确确实实被一个小破孩子给摇晕了。

“这下哥哥就不想睡了吧？”他大声的在我耳边说。真想给他一耳巴子，对他的好感全部归零。可还是躲不过他的眼睛，又是拜倒在他那水汪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啊？”我无奈的反问他。

“因为哥哥一个坐火车啊！”他的回答很简单。可能在他的认知里，只要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就是孤身一人的吧。

“那你为什么要和你妈妈做火车？”我乘机转开话题，因为我想和小孩子谈论深刻的感情问题。

“因为我要和妈妈去找爸爸。”小男孩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自豪。看来我成功的扯开了话题，我为我自己也感到自豪。

随即又是一脸困惑的表情，妇女向我解释道:“他爸爸在北京务工，这次想带上他去看看。”

“我爸爸可厉害了！”他大声的喊，还把厉害两字拖长了音，引来了不明真相的乘客。

每一个小孩的父亲都像内裤外穿的超人一般吧。小时候，我父亲的形象在我心中就是这般。

最后还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但愿他这份天真还能保持下去。

“我爸爸也特别厉害！”我不知为什么蹦出了这句话。好像在和他宣战一样。然而他接受了我这个并不存在的挑战。

他扒拉了他爸爸一堆英勇往事，妇女也在旁边咯咯的笑着。我很认真的听着想要，从中找刺反击他。

听完了他的陈述，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和我爸爸对我的说辞相差无几。都是那个套路，为了在自己孩子心中建立起伟大形象的套路。

“你爸爸比我爸爸厉害多了！”我用出了最夸张的表情跟他讲。

小男孩心满意足的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又和他的妈妈胡乱的说着他伟大的爸爸。我看见了妇女对我感激的表情。

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帮助到的事情了吧。又想起我爸爸，他也挺可爱的，当年在妻子和儿子面前一本正经是吹嘘着没有发生的事情。

小男孩终于玩累了，趴到在母亲的怀里，安稳的睡着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窗外阳光明媚。

闭上了眼，很快的就睡着了，火车一阵长鸣，吵醒了我和小男孩。广播里报的是我要抵达的站点。

我慌乱的收拾行李，妇女也来帮忙，小男孩还是盯着我看。

“再见咯。”我对他说。小男孩欢快的点着头，好像我们还能见面一般。

下了火车，走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头望向那节车厢，小男孩探出了头来，向我挥手。“哥哥，再见！”他好似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一般喊了出来。

“再见！”我也同他那样喊着。我听到人群里有人说着兄弟感情真好。

火车再次鸣笛，缓缓地向北行驶。我最终不再看向火车，戴上耳机，慢慢的走向熙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