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贰拾肆)
李维雅只好迈开大步去追萧旷,怎么也得留些给萧大哥吧。
李维雅无意中听到宫人们的闲言,言说萧远即将议亲。算算年龄,的确,萧远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自己无疑是喜欢萧远的,喜欢萧远一身的飘逸气质,喜欢萧远的文采武功,喜欢萧远的挺拔身姿,喜欢萧远的疏离恬淡,可是,等等,总觉得这些东西有那么些不对劲。李维雅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自己对萧远的喜欢似乎与情真意切无关。这一点让李维雅有点犯迷糊。
“嗨,李姑娘!”
正在犯迷糊的李维雅被吓了一跳。面前出现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萧旷,是你呀。”没有预料中的急得跳脚的样子,萧旷倒觉得现在的李维雅有些稀奇。
“李姑娘,你在这里发什么呆?”萧旷正经问。
李维雅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良久,“萧旷,你说,将来谁会成为你大哥的夫人?”
萧旷犹豫一下,正色说:“不知道。我想,除了我大哥自己,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李维雅终于抬起头,“萧大哥喜欢卫茗那样的吧?”
“卫茗是什么样的?”萧旷反问。
“卫茗啊,”李维雅的脑子里出现的卫茗的模样,“奇怪,我自以为跟卫茗很熟悉,但是我却说不出卫茗是什么样的。这真是件怪事!”
萧旷看着又陷入迷糊中的李维雅,淡淡说:“不奇怪,无论是我哥萧远,还是现在暂居东川王宫的卫茗,他们俩外表出众、言行得体、文治武功上乘,的确可称为人中龙凤。但是,他们俩的内心却是没人能够觉察更遑论去触摸了。因此,我们这些人,就算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再久,也无法真正靠近他们。”
“你的意思是说,物以类聚,所以萧大哥跟卫茗才会走得近些,对吗?”李维雅问。
“对卫茗,我知之甚少,不敢妄言。对我哥,我能断言,能入他眼的人一定不是什么一见如故,而是经年累月之后的相知相惜。”
“听你这么讲,我也有种感觉,就是萧大哥跟卫茗更像是旧友。”李维雅恍然大悟,因为她回忆起萧远和卫茗之间的诸多默契。
牧云的盛会闭幕了。各国使团陆陆续续离开牧云,包括李子墨一家人。
永安宫内,萧程义正在批阅公文。
已经入冬了,窗外西北风吹落了杨柳树梢上最后的枯枝败叶,吹走了草木剩余的最后一抹青绿色。
“见过父亲。”萧远从外面进来,躬身施礼。
“阿远,快过来,过来暖暖身子。咳咳。”话刚说完,就伴随着一阵干咳。
萧远解下大氅,走到萧程义身边,双膝跪地,将温在暖炉上的陶壶拿起来,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萧程义。
“父亲,这几日冷热无常,您这身体还需要多休息。”
萧程义淡淡一笑,“阿远,无碍,为父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咱们萧家,武功传家,外练筋骨内练气,先天之炁为根本,后天之氣为基石,处天地之和,运气调神,运功益生。因此,四肢百骸常常强健有力。然而,世俗之间,总有让我们牵肠挂肚的人和事,身欲离于世而心却常驻留。长久的心有挂碍便会让正气外泄,形体有敝,精神散乱。”
萧远听父亲缓缓道来,便明白父亲的病根在哪里了。自从越秀章叔父离世,父亲伤了神也伤了心,一向强健的体魄随着心神被伤亦被侵袭。
“父亲,逝者已矣,还望父亲保重身体。章叔父泉下有知,只会祝福父亲,绝对不希望父亲因为他的离去而让父亲伤悲至此。”
“阿远,我们三人,你章叔父、李叔父和我,少年时结伴出行历练,没有未来国主身份的羁绊,游走于江河大川,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感情之深,无可比拟。后来,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我们三人成了家,做了国主,肩上扛着的都是责任,不敢有丝毫懈怠。尽管我们三人相聚的时日越来越少,但是感情丝毫不见减少。只要见面,我们便不再是国主,我们就是我们,萧程义,李子墨,章翔宇。能做自己真好啊!”
萧程义感慨万千。
“你章叔父自小聪敏过人,机智灵活,总是有许多的主意;而且,他也从来不会生气,无论境遇如何,总是一笑而过,受伤不会喊疼,生病不会叫痛,被人误会也只是默默不语,总认为清者自清。我问他,为何受伤还笑,他竟然回答,‘笑比哭好看’。”萧程义讲到此处,嘴角不由得上扬。“一个大男人,还要好看,你说他是不是蠢?”
“你李叔父是个大大咧咧的主,喜欢开玩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有他在,从来不会寂寞。你父亲我,被培养得方方正正,只会认真习武,确实乏味得很。只有在他们二人跟前,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会哭会笑会吵闹的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时时内省、事事小心、端着架子的牧云继承人。”
“原本想着,我们三个就这样挺好,三个国主,看起来八面威风,从此守望相助。不曾料到,你章叔父就出事了。我早该预料到的,咳咳。我早已经觉察到他身体的异样,劝他务必小心谨慎。他却为了明儿有一个安定温暖的家,默默承受着。”萧程义长叹一声,悲凉且落寞。
萧远静静听着,一只手帮萧程义拍拍后背顺气。
萧程义咳喘了一阵之后,抬起头来。
“阿远,你来找为父,应该是有事吧。”
“回父亲的话,父亲让我派人暗中观察韦不害,孩儿特意来回禀父亲。”
“韦不害,他直接回越秀了?还是中途去了别处?”
“从牧云直接回了越秀。未曾中途停留或者去往别处。”
萧程义思索片刻,“阿远,派出去的人可曾回报韦丞相跟谁来往密切?”
“回父亲,回报说,韦丞相这两年的人际交往与过去无异,只是多了一位密切联系的人。”
“是谁?”
“谈悠悠。”
“谈悠悠是谁?”
“这人的样貌如何孩儿不记得,但是孩儿曾经在东川低眉书院听学的时候,看到过她。听说她是越秀司礼监谈恭的独女。”
“韦不害缘何会与一个小辈的姑娘联系频繁?”
“回报称,谈悠悠与韦不害的独子韦英曾经定亲。”
“哦,原来这两人本来是翁媳啊!”
“安泰河事件之后,韦英失踪,按理说,谈恭应当为谈悠悠另觅佳婿,可不知为何,时隔一年之后,谈悠悠倒是经常去韦不害府上。对外的言辞是即使没有翁媳的缘分,也当在韦丞相失去独子的情况下,时常探望,代韦英尽一份孝心。这事儿,在越秀一时成为美谈。”
“阿远,你说你在低眉书院听学时,见过谈悠悠?”
“是的,父亲。”
“阿远,若不出所料,谈悠悠在低眉书院听学,一定有别的使命。你仔细想想,这位谈姑娘有何不寻常的表现?”
萧远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听学期间,总会遇到谈悠悠,差别不过是,有时候距离近些,有时候远些,貌似这位谈悠悠姑娘非常关心自己的举动。以前没多想,是因为这种情况常有。不少莫名其妙的姑娘会有意无意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现在仔细思量,那位谈悠悠姑娘大有问题,因为别的姑娘的举止似乎是含羞带怯,而谈姑娘的目光是在探究询问。
“父亲,谈悠悠在暗中观察孩儿的一举一动。”
“哦,如此说来,她是想从你这里发现些什么。那么,她的目的达到了吗?”
萧远心里有些发慌,“父亲,很可能,她已经达到目的了。或者说,让她去低眉书院留心我的举动的那人达到目的了。”
萧程义感受到了萧远的不安。
“父亲,孩儿有个请求。”萧远急切地说。
“你讲。”
“父亲,请父亲尽快随孩儿去往东川找李子墨叔父。”
“去东川?你李叔父刚刚离开牧云回东川。为何他在此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讲呢?”
“父亲,只有去了东川才能解决问题。在牧云,没用的。”
萧程义尽管满腹狐疑,还是点头答应。
“阿远,何时启程?”
“父亲,越快越好。”他必须赶在对方之前抵达东川。
翌日,萧程义集中精力处理了一些繁杂棘手的事情,然后交代众臣管理好国政事务,各司其职,吩咐萧旷在他和萧远去往东川的这些时日监国。一向潇洒惯了的萧旷立即不自在起来,可是看父亲和大哥准备仓促却要赶往东川,自己也不好游手好闲了。
一夜过后,车马已经在牧云王宫门口等候。却在一个时辰后又撤离了。消息传来,因国主萧程义突发寒热,暂时无法出行。何时启程,随时待命。
萧程义病了,头重脚轻,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医师说,这阵子,国主先是主持交流盛会,然后夜以继日处理政务,日不能休,夜不能寐,积劳成疾;再加上季节更替,气候变幻,外邪入侵,使得脏腑阳气削弱,阴寒积滞,气血不畅,因此病状来势汹汹,需要好生调养。
萧远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天不遂人愿。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日日在父亲床前服侍,期盼父亲早日康复。
“微明,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