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莲城（54）

姑姑一家和爷爷准备走的时候，妈妈搬出了那把黄藤椅，请他们给姥姥捎去。

知道姑姑一家要来后，妈妈和爸爸便专程去市里买了这把黄藤椅。在众多的椅子里，爸妈挑了质量最好价格最贵的一把。这是用藤条编织起来的躺椅，做工很精致，看上去经久耐用的样子，摸上去凉爽光滑。

妈妈告诉我，姥姥年纪大了总是腰疼，有了这把椅子，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夏天也可以在树荫下乘凉。

藤椅买来后，妈妈还小心地躺在上面试了一下。她微闭着眼，阳光透过纱窗拂洒过来。妈妈的脸安静而柔和，眼睫毛轻轻颤动，上面隐约有点点晶莹……我知道，妈妈在想姥姥了。

姥姥回老家两年半了，我也是经常想起她老人家。

我一想起姥姥，眼前就出现了她那张布满一道道皱纹的慈祥的脸。姥姥穿着一件大襟棉袄，脑后挽着一个发髻，朝我温和地笑着。

我的每一步成长都依托着姥姥深深的爱。听妈妈说，我一两岁时，是在姥姥的大襟褂子里度过的。冬天的时候，姥姥因为怕冻着我，总是把我紧紧地裹在她的大襟棉袄里。

我一直记得那次意外：随军后不久的一天，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我忽然头扭向一边不能动了。当时爸妈都去上班了，姥姥背着我，哭着赶往营区找爸爸。她挪动着那双小脚，飞快地拼命往前赶着。我趴在姥姥的背上，只听见姥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到了营区找到爸爸时，姥姥深深喘着气久久不能平息。卫生所医生查看了我的脖子说没事，姥姥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晚上，妈妈给姥姥端来洗脚水。姥姥脱了鞋，把脚往水里探的时候痛苦地哼了一声。妈妈心疼地捧起姥姥的脚，我看见姥姥那变形了的小脚底部全是血泡。再后来，姥姥的肺结核越来越重，好多次因为做家务过于劳累而吐血……

我至今还记得临行前姥姥摸摸这儿碰碰那儿，又嘱咐着把外面晒的衣服收进来，炉子上的水开了要倒……我那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想眼睛又湿润了。

听妈妈偶尔透出的话语里，姥姥回老家后并没有得到舅舅一家的善待。在农村，父母一般都是跟着儿子过，帮着操持家务和带孙子孙女，而姥姥却惦记着年纪最小的妈妈。当时妈妈也确实有困难，她要上班，爸爸在外地当兵，于是姥姥便没有管那些陈规旧律，坚决地来到妈妈身边，帮着妈妈把我带大。又跟着妈妈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后来觉得自己“中不上用了”，才提出要回老家。可她没有想到，我舅舅早已对她有了意见，或许，时间、距离，也都拉远了他对姥姥的感情。

对于姥姥回老家的情况，我也不愿意多问，更不愿意去深想。一想，心就要颤抖起来……姥姥，我想您啊，虽然相隔千里，但是我知道，您也在深深思念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

姑姑一家走后，妈妈给舅舅写了封信，说给娘买了一把藤椅，请小爱的姑姑给捎回去了。妈妈嘱咐舅舅收到时一定要回个信。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妈妈收到舅舅好几封信，但舅舅说，姑姑并没有去他们家，更没有见到那把藤椅。

每次接到舅舅的信，妈妈的脸上就呈现出希望，可一看完信又转为失落的神色。

姑姑怎么能这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地转为失望，又渐渐地转为了愤恨。我在想妈妈为什么不写信质问一下姑姑的呢？如果姑姑也想要一把藤椅，完全可以跟爸妈说一下，为什么她一声也不吭地把妈妈给姥姥的藤椅给窝下了呢？

这件事，彻底败坏了姑姑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我想妈妈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她从来没有说什么，但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提起姑姑。

姑姑也像是心虚似的，再也没有来我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