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猜•竹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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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打死都不会娶阮北北的。
她自小飞扬跋扈、刁蛮任性，向来喜欢给人使绊子，拿人寻开心。没有小孩愿意同她一起玩耍，她便专捏我这个软柿子。偏偏学堂的先生是她爹，她爹宠她这事是人尽皆知的。
譬如有一回上学路上，她非要拖着我去摘鸟蛋，我费了老半天的劲摔下来两次，好不容易将那窝鸟蛋连着鸟巢一块儿给她端了下来，她却捧着那个鸟巢跑进林子里，指着另一颗树让我将那鸟巢再给放上去。
我幡然醒悟她是在耍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未发作她却作势要哭，我想着待会要见先生，不好让她红着眼睛去，我便只能依言将那鸟巢给送上去。这么一来二去，便迟到了小半节课，先生却不罚她，反倒罚我站了一天。她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甚至还在那里捂着嘴偷乐。我深刻地顿悟，找先生告状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不好同大小姐撕破脸皮，就只能日复一日听候她的差遣。
七岁那年，她看中了邻居家小男孩儿的猫咪，在道儿上截住了他，叉着腰奶气汹汹地要他将猫儿给她养。人家哪儿肯，她便指使我将那男孩儿制住，自己强行将他怀里的猫儿给搂了过来，抱了就跑，吓得猫儿直发抖，气得小男孩哭得震天响。那小男孩的父母闻声赶来，见孩子哭得可怜，便认为是我欺辱了他，若不是我跑得快，他们险些就揪着我一顿好打。
阮北北还自小贪吃。脸上的婴儿肥自打出生就没见消退过。
别人家的姑娘都不上学堂，她却倚仗着自己是先生的闺女，套着曳地的青衿在学堂里随意出入。听学也就罢了，还经常抱个食盒来，故意在临近午时，学子们都饥肠辘辘的时刻将食盒打开，里头精致的饭菜跑出令人垂涎的飘香。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阳春小面……她就这么当着我们的面吃得津津有味。我相信彼时起码有半个学堂的人对她动了杀心，但都碍着先生的面子，敢怒而不敢言。
她总爱差遣我替她跑腿，买各种吃食点心。那日她说想吃绿豆糕了，那时正值梅雨时节，几乎日日落雨，她爱吃的那家糕饼铺离得又远。我不乐意去，她便揪着我的耳朵说，若是我不允，她便要去向我娘告状说我欺负她。偏生我娘宠溺她，待她比待我这个亲生子还亲，若是她真去告状，我少不了得饿上一顿饭。
我捂着耳朵，千不甘万不愿地从城东跑到城西替她去买。若是她吃不上热乎的，定然还是要作难我，我便把绿豆糕揣在怀里，用手捂着，顶着油纸伞往回跑。
赶回她家的时候，她正坐在廊上的藤椅里，吱呀吱呀摇晃着两条腿，白嫩肉乎的脚尖勾着摇摇欲坠的花鞋，给怀里的猫儿唱着大人哄小孩睡觉的小曲儿，脸上挂着从未对我显露过的温柔。
见我来了，她便对着我手一伸，我知趣儿地从怀里把绿豆糕掏出来摆到她手心。她吃得高兴，圆脸鼓鼓囊囊的，嘴角沾了碎屑也一无所知。猫儿便爬上她的肩头，替她将脸舔了个干净。
而我这么就被晾在原地，身上的褂衫湿了一大半，剧烈运动后的心跳还未平息，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暂且忘记了拭汗的事儿。
要说这想出一出是一出的本事，城里阮北北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十岁生辰那天，城中恰好来了支戏班子。台上花旦咿咿呀呀红妆水袖，身上的戏服珠缀玉镶甚是好看，她看得痴了，扯着我的衣袖非要去后台“参观”。
我拗不过她，领着她悄悄摸到后台，她便在成排的五彩戏服里陶醉，甚至还偷偷取了一件成亲用的喜服披挂在身上。她个子不够，那喜服的衣摆可怜地拖了地，她跑去取了妆台上的胭脂抹在脸上，原本就激动地红扑扑的小脸糊了脂粉后显得有几分可怖。
我怕有人过来，压着嗓子催着她离开，她却非要和我“拜堂”做新娘子，我向来讨厌她，怎会愿意和她成亲，哪怕是假装的也不乐意。可她却拿生辰心愿来压我，让我不得不满足她。
她兴奋地兼演礼官，小声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脸上洋溢着一股子虔诚。我一心念着要走，只能颇为敷衍地配合她弯腰鞠躬，夫妻对拜的时候还同她撞了额头，这下子撞得厉害，我俩都没忍住“哎哟”了出来，被管事儿的听见了，她急忙甩了衣服，我抓着她的手便跑。
我爹从小就教育我，夫妻既成了同林鸟，大难临头的时刻便是决不能各自飞的。虽然我和阮北北只是玩儿过家家拜了堂，但起码她就是我那个时辰的新娘。即使我再怎么讨厌她，好歹夫妻一场，还是要救一救她的。
我本着对她的这份仁义，忍下了而后她近五年的欺辱。
阮北北及笄那年，在上巳节那晚邀我夜游。我原本不想赴约，可我娘说，女儿家的大晚上独自在外分外危险，非要我前往陪同。
那晚，她在桥畔柳树下等我，穿了一身新制的鹅黄色轻云薄衫，腮边略施粉黛，不再有猴子屁股的样儿了，转身时裙摆翻飞，三千青丝齐腰坠。
她非要挽着我，我们穿梭在人潮中，头顶是五颜六色的花灯，她的笑靥在灯光的映耀下尤为灿烂。街边有人耍着皮影戏，唱道 “若你梁兄没有妻房配，小妹替你做大媒……”
她驻足看了半晌，轻轻扯扯我的衣袖要同我说什么，我俯身去听，奈何周围人声鼎沸，她话音又小，不曾听清，我让她再说一遍时，她却又不肯说了。
很快，我将要去京城赶考。一旦离乡便是几月。
我启程前日，阮北北跑来我家，我们呆在葡萄架底下从天色鸦青到出现星星。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她只同我说了句“记得回来”，我应个声，却不见再有回应，侧首一看，才发现她靠着我的肩头已然睡了过去。睫毛浓密纤长，轻轻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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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少时多受阮北北折磨，但好在我聪明勤奋，功课不曾落下，会试的成绩可观，虽未拔得头筹，却也取得了探花的成绩，一时间风光无限。得侍郎大人的青眼，甚至直接同我提亲，想把闺女许配给我。
衣锦还乡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准备成亲的事宜。家里披红挂绿一派喜气，只是不知为何，我回乡这么天以来，都不见阮北北来迎接我。
我前去阮家拜谢恩师，依旧不见她身影。询问先生她是否有恙，他暗指一指后院。我便提袍跨入后院，只见一姑娘伏在石桌旁，小小的肩头一耸一耸的。我推推她，她扬起脑袋瞧着我，杏眸子底蓄了一汪池水。
“你要成亲了么？”她抖着声线问我。
我点一点头，那一汪池水便涌出了一股清流。
我说：“你是我的挚交好友，一定要来。”
她哭得涨红了一整张脸。我倒没料到，我成亲，她比我还感动许多。
大婚那日，唢呐管笙的乐声响彻了整座城。
我包了全城的酒楼一夜的酒水，庆贺我大婚之喜。
原本一切顺利，只是没想到在拜堂的时候，阮北北又让我出了丑。
夫妻对拜的时候，她和我黏得过于近，导致我俩的头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长辈小辈都哄堂大笑，她索性掀了红盖头，扑上来亲了我一口，惹得我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印子。她说她要罚我，罚我都不告诉她都把婚事给办了，这明显是站她的便宜。
而我搂着她的腰身，笑得温和，我说；
“十岁那年，某人就已经占了我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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