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未及下

一年前吧，有个小城，下雪了。

班里同学个个心不在焉，眼睛向着窗户瞟一下，又瞟一下。语文老师很解风情，“给大家读篇文章吧”。

《我的世界下雪了》不是很长的文章，但是我们听了很久，或者说，看见很多。沐着夕阳，走过堤坝，看云彩聚了又散，月色清冷，大雪纷纷。

当老师缓缓的终于不带有催眠意味的声音停下时，班里寂静的如同听到一个极难的数学问题。小A拿手指戳戳我，悄声说，“下课去操场吧！”我愣一下，“下节课是数学课，作业写完了没”？

然而还是去了，平时满是汗水哀怨的操场一片欢声笑语。没人监督，我们跑了很久。小A在雪上写“欲脱樊笼困”我歪头看她的字，说:“明明就是匹野马”。

然后大大小小的雪球，或紧密严实或碎如飞尘，都落在我身上。

你看，我们还都是孩子，一场雪就掩盖所有忧虑。

“今天恰巧是大雪，要不要隆重的过个节？”小A呵着通红的手，眼睛却盯着我。

“大雪？下个雪算什么节……”我一头雾水，又在小A的眼神里吞声咽气。

于是我到现在还能背出二十四节气歌。

小A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神人，什么都知道。比如，大雪节气里要赏雪腌肉，酿酒观河。但是这个神人，记不住数学公式，答不出修辞手法。

一年之后，我坐在自习室敲这篇文章。她在遥远的新疆续着《边城》。她还是个神。

新疆比山东更北，雪更早。当我还在穿着毛衣抵挡海风时，她发了一张雪景图。纷纷扬扬，有股千年前边塞的苍茫。但是她配上这样一段文字“这里的时光比故乡早，还没准备好迎接大雪，到哪里去观河呢？”

动态下好多赞，可我觉得我赞的最情真意切。

因为我懂。

后来今年大雪这天，新疆没雪，日照没雪，故乡有雪。

我跑到海边，看它波澜壮阔，期盼它哪天冰冻三尺。有点可笑。

于是窝在宿舍，又读一遍《我的世界下雪了》。大雪纷飞，我也有个人不能在一起赏雪了。

几天之后，大雪从故乡漫步到日照，自顾自的坚持自我，纷纷扬扬。我从教室往外走，有一个瞬间以为那个写着“欲脱樊笼困”的操场就在身边。

这场雪覆不完忧虑。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人倒是像被忧虑催大的。

其实，当今的离别没有担惊受怕，谁和谁都可以天涯咫尺。就像大雪那天没有雪，不过等几天，世界还可以银装素裹。就像我发一条消息，“这里下雪了”。附上图片，好像对方可以身临其境。

但是迟到总归带来失望，就像图片的单薄无力。

今年，日照，大雪，未及下。

                                （本文写于2018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