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二世胡亥残害同胞 陈胜吴广揭竿反秦｜大秦帝国｜通

秦始皇于三十七年七月驾崩后，应该是在八月，胡亥继位。因为秦朝是把十月初一作为元旦，也就是一年的开始，因此，到九月底，秦始皇三十七年就结束了。秦二世元年是从十月初一开始，换算成现在的公历，应该仍然是公元前210年，但一般记载是秦二世元年是从公元前209年开始。这是笔者自己的理解。

十月初十，秦王朝在全国实行大赦。这应当是新皇帝登基后动不动就大赦天下的开始。这年春，秦二世也学秦始皇出巡，丞相李斯陪同。先是一直往东，到达碣石也就是现在的秦皇岛一带后，又沿渤海湾环胶东半岛南下黄海至会稽，也就是现在的浙江地区。途中，秦二世将秦始皇过去所立的刻石全部加刻上了字，并在旁边刻上随从大臣的名字，以表彰先帝的丰功盛德，然后开始往回返。

四月，秦二世回到咸阳，对赵高说：“人生在世，就像驾着六匹骏马飞奔过缝隙一般短暂。我既然已经统治天下，就想要尽享耳目之所好，享尽心意之所乐，娱乐至死，可以吗？”《庄子·知北游》有“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的话，大概秦二世也学到了。赵高说：“这是贤能的君主能做而昏庸暴乱的君王不能做的事情。这些可以做，但有些事还是要注意一些，比如：在沙丘立你为太子之事，公子和大臣们都有所怀疑。而各位公子都是您的哥哥，大臣又都是先帝所任用的。如今陛下刚刚即位，这些公子大臣都怏怏不服，恐怕会发生事变。我尚且战战栗栗，生怕不得好死，陛下又怎么能够这样享乐呢！”秦二世说：“那该怎么办？”赵高说：“陛下应实行严厉的法律和刑罚，使有罪的人相互株连，这样可以将大臣及皇族其他支脉诛灭，然后收罗提拔皇族的遗民，使穷的变富，贱的变贵；把先帝过去任用的大臣全都清除，改用您的亲信，他们就会暗中感念您的恩德。祸害被除掉，奸谋不得行，群臣受恩惠，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纵情享乐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计策了！”秦二世认为赵高说得有理，于是就修订法律，务求更加严厉苛刻，大臣、公子有罪，都交给赵高审讯惩处。就这样，有十二位皇子在咸阳被公开斩首，十位公主在杜县被分尸，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受牵连被逮捕的人更是不可胜数。

皇子赢将闾等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内宫，最后才给他们定罪。秦二世派人去斥责赢将闾说：“你不尽臣子之责，罪该处死！行刑官执法吧！”赢将闾说：“在朝廷上，我不敢不听从司仪人员的指挥；在宗庙里，我不敢越位；皇上垂询，我不敢说错话。这也叫不尽臣子之职？说说我的罪过吧，然后我再死！”使臣说：“这些事我不管，我只是奉诏书行事！”赢将闾于是便仰天大呼三声“天”，说：“我没有罪！”兄弟三人都痛哭流涕，随即拔剑自杀。整个皇室震惊恐惧。公子赢高打算逃亡，但又害怕株连族人，给秦二世上书说：“先帝未患病时，我入宫便赐给我饮食，外出便赐给我车马，先帝内府的衣服，我能够得到赏赐，宫中马厩里的宝马，我也能够得到赏赐。我本应跟随先帝去死而没能死，这是为儿不孝、为臣不忠。不孝不忠的人是没有资格活在世上的。你让我随先帝去死吧，能够葬在骊山脚下就行。希望陛下垂怜！”秦二世很高兴，召见赵高，给他看公子赢高的书，说：“这是被逼急了吗？”赵高道：“这些人担心死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想谋反的事！”秦二世于是允准了公子赢高的上书，并赐给他十万钱作为安葬费。

秦二世下令重新营建阿房宫，又征调五万名身强力壮的人去咸阳驻防守卫，让他们练习射箭驾车。营建阿房宫的人，防守咸阳的人，加上咸阳城内的人，以及狗、马、禽、兽等，要消耗的粮食很多，秦二世便下令到各郡县中调拨，运送粮食和饲料到咸阳，押运的民夫都要自带口粮，咸阳城周围三百里之内的人不准食用这批粮食。

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在蕲聚众反秦。反秦原因是，当时，秦王朝征召“闾左”，也就是贫民百姓，去渔阳守卫边疆。渔阳也即现在的北京地区一带，秦王朝北部边疆。在当时，贫苦百姓与富人分区而居，贫苦百姓居住的地方叫闾左。“闾”是居住单位，穷人住闾左。清朝时的北京，有钱人住在东城，富贵的人住在西城，满人之外的人住在南城外，所以也有东富西贵南贫的说法。这支戍边的队伍大概有九百人，在去渔阳途中，到了蕲县大泽乡，屯驻在那里，也就是现在的安徽省宿州市蕲县的一个地方。陈胜、吴广均被指派为屯长。恰巧遇上天降大雨，道路不通，已无法按规定期限到达渔阳。按秦法规定，延误戍期，一律处斩，于是陈胜、吴广认为现在天下百姓生活愁苦、对秦朝怨恨，是个起事的好时机，于是就杀掉押送他们的将尉，召集戍卒说：“我们延误了时间，当被斩首。即使不被斩首，去戍边也得死个十之六七。何况壮士不死则已，要死就图大事而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众人都响应。陈胜、吴广便以扶苏和项燕的名义，筑坛而盟誓，号称大楚。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他们随即攻陷大泽乡，招收人马，又攻占了蕲。之后，陈胜命令符离人葛婴率军进攻蕲以东地区，相继攻下铚、酂、苦、柘、谯等地。他们沿路招收人马，等到抵达陈地时，已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步兵数万人。他们攻打陈城，陈城的城守和都尉都不在，只有守城的丞在谯楼下抵抗义军，郡丞被打死，于是占据了陈城。

历史上把陈胜吴广的这次行动，称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平民起义，是秦末农民战争的一部分，认为他们的革命首创精神鼓舞了千百万劳动人民起来反抗残暴的统治，从根本上动摇了秦王朝统治，为以后项羽、刘邦灭秦创造了有利条件，在中国农民战争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根据一般的定义，起义指进步革命的公开武装行动。一种含义是革命人民为反抗反动统治而举行的武装暴动；另一种含义是反动集团的部分武装力量或个别军人背叛所属的集团、投奔革命队伍。“义”是周朝时的一个重要概念，现在看先秦史料，都能找到相关事例，《论语》中孔子也作了很多论述，他说，“见义不为，无勇也”，又说，“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適也，无莫也，义之与比”，等等，即“义者，宜也”之意。陈胜吴广的行动，大概合乎这样的定义，所以我们称其为陈胜吴广起义。

但是，关于戍边误期要斩首的事，似乎需要商榷。在现代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中，记录了战国末期及秦始皇初期的“徭律”为：“御中发徵，乏弗行，赀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赀一盾；过旬，赀一甲。其得（也），及诣。水雨，除兴。”大概意思是为朝廷征发徭役，如耽搁不加征发，应罚二甲，就是上交两副铠甲。迟到三天到五天，斥责、警告；六天到十天，罚一盾；超过十天，罚一甲。所征发人数已足，应尽速送抵服役处所。降雨不能动工，可免除本次征发。失期是要进行经济处罚的，但可能不会杀头。

但也有人认为陈胜吴广是去戍边的，失期当斩。司马迁在《史记》中多次记载，陈胜吴广这个算一次：“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假令勿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则以，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史记·陈涉世家》）《史记·司马穰苴列传》也记载军法失期当斩的事：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至者云何？”对曰：“当斩。”庄贾惧，使人驰报景公，请救。既往，未及反，于是遂斩庄贾以徇三军。”但现在有观点认为司马迁的很多记载不可信。还有人认为秦始皇或者秦二世修改了这条法律。根据法医鉴定结果和出土的竹简佐证，睡虎地秦墓的墓主喜是在秦始皇三十年，其四十五岁时死于安陆令史的任上的。因此其随葬的法律，也是秦始皇三十年以前的法律。秦始皇三十年即公元前217年，是秦统一中国后第四年，当时秦朝的征发徭役还不是最多。但两年后，即秦始皇三十二年，蒙恬率兵三十万北攻匈奴。次年，秦军掠取南越之地。大规模的征服民夫从军或到边疆进行军事工程建设就此开始。很有可能在秦始皇统治末期即秦始皇三十年之后，秦国修改了法律，加大了对征服民夫迟到的惩罚力度。而秦二世上台后，变本加厉，在秦始皇滥用民力的基础上，继续征发民力，如前文所说，确实修改了法律，可能加大了对戍边民夫迟到的惩罚力度。这从后文记载的各郡县的人民都受够了秦国法律的残酷，都争相杀当地官吏响应陈胜来看，似乎也有道理。还是待考古研究吧。

当初，大梁人张耳、陈馀结为刎颈之交。秦灭魏时，听说这两个人是魏国的名士，便重赏征聘。但是张耳、陈馀不愿意事秦，就改名换姓，逃到了陈，当了里的监门糊口。里是行政单位，大概相当于现在居民区。管理里的小吏曾经因陈馀出了差错而鞭打惩罚他，陈馀想要反抗，张耳踩了踩他的脚，让他接受鞭打。等那小吏离开后，张耳将陈馀拉到桑树下，数落他说：“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现在遇上一点小的侮辱，就因为一个小吏不要命了？”陈馀道了歉。陈胜吴广占领陈后，张耳、陈馀便前往求见。陈胜早就听说他俩很贤能，听说他们来求见，非常高兴。正好陈城中的百姓请求立陈胜为楚王，陈胜就征求张耳、陈馀的意见。张耳、陈馀回答说：“秦国无道，灭别国，害百姓。将军您冒死起义，这是为天下百姓除害啊。但现在您才到陈就要称王，天下人会认为您起义是为了自己。希望您不要称王，而应当火速率军向西攻打秦国，然后派人去扶立六国国君的后裔，替自己培植党羽，为秦国树立敌人。秦国的敌人多了，兵力就分散，大楚与六国后裔联合起来，兵力就会强大。这样一来，就可以实现野无与秦交兵、城无秦守军，然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灭亡的诸侯国重新复国，您施德政使它们服从，您的帝王大业就完成了！如今就在陈称王，恐怕会使天下人斗志松懈了。”但陈胜没有听从这一意见，还是自立为王，号张楚。

那个时候，各郡县的人民都受够了秦国法律的残酷，都争相杀当地官吏响应陈胜。秦朝访查民情的谒者从东方回来，把陈胜吴广反叛的事奏报给秦二世。秦二世大怒，竟然把谒者治罪。再有谒者回来，秦二世询问情况，他们便回答说：“那只是一群鼠窃狗偷的盗贼，郡守、郡尉正在追捕他们，现在已经全部抓获，不必担心。”秦二世才高兴了。

陈胜任命吴广为代理楚王，督率众将领向西攻击荥阳。

张耳、陈馀又劝说陈胜，请出奇兵向北攻取原来赵国的故地。于是陈胜便任命他过去的好友、陈地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拨给士卒三千人，攻取赵国故地。

陈胜又命令汝阴人邓宗率军攻打九江郡。这个时候，楚国故地数千人的起义军，数不胜数。

葛婴攻下东城后，立襄彊为楚王。得知陈胜已立自为楚王后，就杀了襄彊返回陈县奏报，但陈胜还是将葛婴杀了。

陈胜令周巿率军向北攻取魏国故地，任命上蔡人蔡赐为上柱国。

陈胜听说周文是陈地的贤人，熟悉军事，就授给他将军印，命他领兵向西进攻秦朝。

武臣等人从白马这个地方渡过黄河，分赴各县，劝说当地豪杰，这些人都纷纷响应。武臣等便沿途招收兵马，得数万人，武臣被称为武信君。武臣的军队攻取了赵国故地的十余个城邑，但其他的城邑都固守不降。武臣便率军向东北攻击范阳，范阳人蒯彻劝武臣说：“您一定要先打胜仗而后才扩大地盘，先进攻得手然后才占领城邑，我认为这是错误的。您如果听我的计策，就可以不进攻便使城邑投降，不作就能夺取土地，发布一篇征讨文书，便可平定千里，可以吗？”武臣问：“什么意思？”蒯彻道：“范阳县令徐某，怕死且贪得无厌，他想投降。但您如果认为徐某是秦朝所任用的官吏就杀了他，就像杀前面那十城的秦朝官员一样，那么边地所有的城邑都将固若金汤，不可攻克。假如您送给我侯印，让我授给范阳县令，使他乘坐王侯所乘的车子，驱驰在燕国、赵国故地，那么燕、赵故地的城邑就可不战而降了。”武臣说：“好吧！”即拨给蒯彻一百辆车、二百名骑兵及君侯的印信去迎接徐县令。燕、赵故地听说这个消息后，不战便举城投降的就有三十余个城邑。

陈胜派出周文的部队后，觉得秦朝的政治混乱，生了轻视秦朝的意思，不再设防。博士孔鲋规劝说：“我听兵法上说：‘不恃敌之不我攻，恃吾不可攻。’不能依靠敌人不来攻我，而是应当仰仗我之不可以被攻打。如今您认为敌人不来进攻，而自己不设防，一旦遭遇打击，后悔就来不及了。”陈胜说：“我的军队，就不必烦劳先生您操心了。”孔鲋是孔子的后代。

周文沿路招收兵众到达函谷关，已是战车千辆，士卒几十万，到了戏这个地方，驻扎了下来。秦二世这时才大惊失色，与群臣商议说：“怎么办啊？”少府章邯说：“盗贼已临城下，人多势强，现在征调附近各县的军队，已经来不及了。在骊山服役的刑徒很多，请赦免他们，给他们兵器去迎击敌军。”秦二世于是下令大赦天下，命章邯免除骊山的刑徒、奴婢所生之子不能充当战士的限制，将他们全部征发去攻打楚军，大败周文的军队，周文败逃。

张耳、陈馀抵达邯郸，听到周文撤退的消息，又听说为陈胜攻城掠地后回来的将领，多因谗言陷害而获罪遭到诛杀，便劝说武臣自己称王。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任命陈馀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并派人报知陈胜。陈胜大怒，想要尽灭武臣等人的家族，发兵攻打赵王。柱国蔡赐规劝说：“秦朝尚未消灭就杀武臣等人的家族，这是使秦王朝复生啊。不如趁此庆贺他为王，令他火速率军向西进攻秦。”陈胜认为说得有理，便把武臣等人的家属迁移到宫中软禁起来，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派使者前去祝贺赵王即位，催促他赶快发兵向西入函谷关。张耳、陈馀劝赵王武臣说：“您在赵地称王，并非陈胜的本意，所以祝贺您称王，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一旦楚灭掉了秦，必定要发兵攻打您。因此希望您不要向西出兵，而是领兵往北攻占故燕地、代地，向南收取河内，以此扩大自己的地盘。这样便南面可以扼守黄河，北面有燕、代旧地，楚即便战胜了秦，也肯定不敢制约您。楚如果不能胜秦，必然重视您。您乘秦、楚两家疲惫之机，即可以得行己志于天下了。”赵王认为说得对，于是便不向西进军，而是派韩广领兵夺取燕国故土，李良攻取常山，张黡夺取上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