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30

最近看马亲王小说改编的《三国机密》，开着弹幕看的，剧中有两个细节：

一是第2集里马天宇狸猫换太子成了汉献帝之后，荀彧来看他，他说话间自称“我”，于是弹幕上很多人惊呼：“皇帝不是应该自称‘朕’吗？”“他自称‘我’，这下要露马脚了！”马天宇确实露了马脚，但并不是因为这个自称，从后面剧情看，是因为他对荀彧笑了（剧中真正的汉献帝平时对大臣不笑）。至于这个“皇帝就应该自称‘朕’”的说法，其实并不对。皇帝在正式文件（比如制书、诏书、册书等）上确实应该自称“朕”，但是在日常言行中并没有同样的要求，可以举几个例子。

最有说服力的例子当然就是汉献帝本人，《后汉书》中记载皇后伏寿被曹操杀害的过程时就提到曹氏死党华歆拖着伏寿出外殿，伏寿当时披散头发，光着双脚，经过献帝身边时流泪问献帝：“陛下就没办法让我活下去吗？”（不能复相活邪？）献帝无奈地说：“我自己的命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我亦不知命在何时）这里皇帝自称就是“我”。当时伏寿回头向着在座的御史大夫郗虑喊道：“郗公，天下哪有这等荒唐的事啊！”随即被曹操的人带入暴室惨酷杀害。看三国小说或者《三国志》时你会觉得曹操雄才大略，是命世之主，但如果看《后汉书》，你就会觉得曹操欺人太甚，惨酷寡恩，他的子孙被人用同样方法欺凌夺位，真是报应啊。

不仅在汉末，更早和更晚的历史都有帝王自称“我”。《汉书》记载汉武帝和李夫人对话，自称就是“我”：“夫人病甚，殆將不起，一見我屬託王及兄弟，豈不快哉？”《隋书》记载隋文帝快死的时候，太子杨广非礼庶母陈夫人，陈夫人哭着跑去跟文帝告状，文帝大怒说：“畜生真不足以把天下托付给他，独孤皇后误我啊！”（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然后转头叫人：“召我儿！”原话就是如此，也都是用“我”。皇帝平素自称用“我”的情况不少，甚至可能是常态。

第二个细节是第3集里，董承受献帝托付准备发动政变，以生日的名义请人来家里密谋。弹幕又惊呼：“‘生日’？那个时候不应该说‘生辰’吗？”“说‘生日’太现代了”云云。这又是想当然了，好像古人不知道“生日”这个词，而只说“生辰”“寿辰”似的。

还是举例子。《周易乾凿度》：“以生日为名，顺天性也。”指的是商代君王皆以出生日期的天干作为自己的名字这一历史现象。《周易乾凿度》是西汉末年出现的谶纬之书，可见在东汉以前，“生日”一词就已出现。

那么东汉以后呢？还是举隋文帝的例子，仁寿三年（603年）夏五月癸卯，文帝下诏说：“六月十三日是朕生日。”这还不够明白么？还有《旧唐书·李宪传》说：“每年至宪生日，必幸其宅，移时宴乐。”意思是说，每年到了李宪出生那天，皇帝必定驾临他的府邸，停留很久的时间，一起饮宴作乐。所以很显然，“生日”这个词古已有之，电视剧没错。倒是我们现代人，可能想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