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告白的恋爱
林杰和郝珺认识十年了。
十年，在一生之中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的时间。
可是对于林杰和郝珺，那可是整整一个青春。
2004年， 夏。
“郝珺是在我四年级时新转来的学生，在这个小地方的小学校，彼此熟的快要焦掉的关系中，忽然多出一个人，确实是件新鲜的事。
大概就是那时候被她吸引住的吧，喜欢她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比所有人都要好看的斜刘海，和你说话时软绵绵的声音，微微一笑还有一瞥晕红。多年后我想起那时在日记里所写的话，除去错别字和恶心到烂的言情剧台词，还是值得回忆的。
04年我10岁，当然不能算早恋，那是一个和女孩子做同桌都会被嘲笑的年纪。
可是那时候的我不一样，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郝珺，上课时假装无意间转头偷偷的瞄上一眼，发作业本时会特地把她的拣出来，然后假装无意掉落再捡起掸掸灰递给郝珺，大多数的时候郝珺都是面无表情的，除了一次——那是我抬头不小心撞到桌角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
“太怂了，”我后来对郝珺说起这事“你还记得当时你是什么反应吗？”
“还有这件事？我早忘了。”
妈的，白撞了。
喜欢郝珺的人很多，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在那个时候，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差别只有成绩。但是坏学生更有特色，他们打篮球玩卡牌，偷偷用教室的电脑挂QQ升等级，去街边的小店买游戏人物卡，他们穿牛仔裤留刘海，他们唱着刚火的周杰伦，平日课间最多话题的就是牌组和梦幻西游。坏学生的头头是女生当中最有魅力的带头大哥，而好学生的头头是老师家长和别人家家长都喜欢的对象。
可惜我谁都不属于。 ” 说到最后，林杰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2007年，春。
青春期的孩子开始发育了，一个寒假回来，忽然发现女生们胸前的口袋都鼓了起来，男生们的上唇有了厚厚的绒毛，说话也开始有公鸭嗓了。
林杰做了一个梦，郝珺和他并肩走在落满夕阳的沙滩上，牵手而行。林杰似乎长高了，比郝珺更高，两个人说着笑着，夕阳下的脸越靠越近……
林杰醒来之后忽然发现自己的内裤和床单都湿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感似乎还残留着。他又羞又愧，羞得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妈妈说，愧的是今天上课见到郝珺该怎么办。
以他当时的性知识，已经懂了遗精是正常现象，但从未想过会在自己身上。更没想过对象会是郝珺。
惴惴不安的一天，偏偏郝珺又经常找他说话。
林杰相处久了才发现，郝珺也和别的女生一样爱叽喳，只是郝珺只对林杰一个人讲。讲她弟弟昨晚调皮被骂了，讲她妈妈做的什么菜最好吃，讲昨晚上做了一个超恐怖的梦……
梦。这个字还是最好不要让林杰听见。
“你怎么今天都不讲话啊？”
“听你讲就好啦，有什么好讲的。”
“那你脸怎么一直红啊，你发烧啦？”
“没有啊，教室太闷了吧。”
直到现在林杰也没告诉郝珺，当然郝珺估计早就忘了那天早上的事。那不过是过去的许多日子里最平凡的一个早晨。
2009年，冬。
林杰的书法是班上所有男生中最漂亮的，苍劲有力潇洒飘逸，比起那些男生如自己一般青涩的字迹，简直判若云泥。
郝珺是班上画画最好看的女生，人们常说字如其人，其实应该多一个，画也如其人。
郝珺是宣传委员，要求林杰和她一起出黑板报。
“要写很多字诶，很麻烦啦。”
“帮一下嘛，我一个人要做那么多事”
“你也可以让别人帮你啊”
“他们写的字又不好看”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林杰可能早就应承下来了。他忽然明白，郝珺并不是喜欢自己，而是仅仅因为字好看，仅此而已。
当然，林杰后来还是和她一起出黑板报，至于原因，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黑板报的内容无非是千篇一律，最单调的“毕业，青春，流年”之类的东西。
郝珺很专注的画着画，但抽着调颜料的空儿，她也瞥了眼旁边这个憋着嘴的男生。
“…林杰那家伙啊，总觉着自己的心思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你说，青春期的男生是不是都这样。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万个秘密，其实有九千个都写在他们脸上了。
那次出黑板报，林杰站我旁边写字。我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自己生闷气呢。我又能怎么？女孩子要你帮忙想个理由容易吗？不过他认真写字的时候还蛮帅的耶！
“好啦，回去请你喝饮料咯，不要生气啦！”
“我没生气，我只是在构思怎么写。”
“毕业季，无非就是感伤怀念之类的。对了，你毕业有什么打算啊？”我转过身来看着林杰。
“我？毕业打算出去打工，去工地上搬转卸水泥，赚钱养家呗。”
我噗嗤一笑“别逗了，我说正经的。你难道不上高中了？”
“当然上高中了，只有你这么傻才信。”
“你想考什么学校啊？”
“应该就是县一中吧，你呢？”
“我想考市重点，但是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林杰转过头去，“没事，你肯定考的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他最后那句话啊，简直失望的不行。还故意别过头去不看我。 ”
讲到这里，郝珺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但她笑了两声，又停下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还有点事，我们下次再聊。”
“嘟……”
2010年，夏
中考成绩放榜了，林杰并无悬念的进入了县一中。但让他惊讶的是，郝珺也进了县一中，而且就和他隔壁班。
郝珺告诉林杰，是她爸爸的一个朋友建议她留在这里，压力小点，以后高考可以冲更高。
林杰并无多问，他坚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进入高中之后的林杰成绩并无多大起色，或许是进来的太容易，让他产生了惰性。文理分科的时候，他意外的掉进了平行班，而郝珺无意外的升入重点班。
林杰觉得，世界灰暗了。
周五傍晚，公交车上。
“hi，这么巧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杰抬头一看，是郝珺。
“是啊，好巧。”林杰微微一笑，略显苦涩。
林杰坐的是单排座位，郝珺就在后面找了一座。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林杰只道是移动催缴话费的短信，并没理它。
郝珺黯然的放下了手机。
“感觉闷闷的，你。”
林杰洗完澡才看到这条短信，备注显示是郝珺。时间正是郝珺和他在车上见面的时候。
林杰莫名的有种感动，他拨通了电话，那边依旧是熟悉而软绵绵的声音。
“喂？”
“刚看到你的短信，谢啦。”
“哈哈，我一猜你就会打电话来。怎么样，新班级适应吗？”
“嗯……一般。”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不想对你说接下来努力就是了，我只是觉得，一切事情的发生总有他的道理，希望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开心就好。”
“嗯嗯，我知道。”
“那，不打扰你啦，早点休息。”
“好，那你也早点睡。”
“嗯嗯，拜拜”
“拜拜”
欲说还休。林杰说的时候，最后加上了这个词。
2011年冬天。
一部很火的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开始在内地走红。调皮捣蛋的柯景腾和他的朋友，让林杰觉得一下子找回了初中的感觉。乖乖女沈佳宜就是她心目中的郝珺。
林杰强烈推荐郝珺看这部电影——“因为，我觉得看到了我和你的影子”
郝珺再笨都能听得出来这么明显的暗示。他是这么想的。
他们俩就这样坐在各自的电脑前面，一起看着。
看完之后，两个人的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好看吗？”
“嗯嗯。不过我觉得很不真实。”
“为什么？”
“那么爱一个女生，为什么还要让她走呢？最后的接吻不过是他想象中的而已。”
“其实，我觉得爱不一定是取得，是占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你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应该是她的。”林杰鼓起勇气发出这段话，像是赞美，像是自述。
“你也有这样的感情吗？”郝珺想了想，还是删掉了。仅仅发了一个嗯。
“我很喜欢那句话，青春就是一场大雨，你明知道会感冒，但还是想再淋一次。或许，青春期里的女生确实要比男生成熟，这是最大的悲哀。”
那些年错过的大雨。
2013年，夏。
我回学校办理一些手续的时候听说，郝珺和沈佳宜一样，在高考中失误了。她并未如愿考上重点，而是去了省内的另外一所大学。林杰的城市离她只有半小时的距离。
“我也来到人生的下一站，一间没有沈佳宜的大学。”我记得录取结果出来那天，林杰在空间发了这么一条说说。郝珺在下面点了个赞，留了一朵玫瑰。
后来我问林杰为什么不和郝珺告白？
告白，即是告别。顺其自然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是这么说的。
2015年 1月18日
“ 大学日子无聊而平庸的度着，除了偶尔的联系和社交网站的互动，我们并未有太多交集。 ”林杰说。直到寒假的一天，那是一群好事的人攒起的同学会。
“再见到郝珺，我忽然觉得所有的时光都静止了，一转眼分别已经两年，而我似乎只在放学的铃声后多等一会儿。”
周杰伦大婚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都在KTV里。
有个女生站在前面唱着《后来》，唱的很矫情。
他俩并肩坐在那里，淡然地，好像看破这小小房间里滚滚红尘众生法相。
“真是好快，陪伴我们一整个青春的人啊！”林杰叹道
“我记得你不是很爱听他的歌呀。”
“你怎么记得？”
“因为我也陪伴了你一整个青春啊！”郝珺似笑非笑的说道。
是啊，你也陪伴了我整整一个青春。
林杰最终还是没忍住。
“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人吗？”
“或许有吧，只是我的感情不像你们那么热烈。等我反应过来，可能他已不再。就像那首《后来》。”郝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杰的心像是震了一下。不过眼里的光只一闪而过，随即又躲开了。
林杰站起身来，点了一首歌。是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他把多年来所有未说的话全都融在了这首歌里，送给周杰伦，送给郝珺，也送给自己。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 拉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真心
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而我已经分不清
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我听着林杰略沙哑的声音慢慢哼完了这段词。
他抬头看着窗外，我感觉他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说，那肯定不是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