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已死，我们依然踩着她的尸骨狂欢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狄更斯《双城记》

困惑的狄更斯受邀也做了表情包

请原谅我引用了这位上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豪狄更斯的话来开场，这本身就很讽刺，因为我很不能确定今天要谈的这个话题是否有足够的深度和权重，是否有资格被这句充满愤怒也充满希望的名言描述。

最近的网络被一种凡尔赛文学刷屏了。多谢无孔不入的大数据算法和热搜自动推送，即使不刷微博不看抖音，只刷刷新闻，信息敏感度应该是排在十八线以后的我，也终于在这个星期，被迫让这个挥之不去的凡字头的女人吸引，打开链接，琢磨了半天她不知所谓的毛绒网名，拜读了她妙笔生花的经典凡文，以及网友们热心追加的范文（这一部分还是相当愉快，因为至此我依然以为，这只是另一场光荣尾款人剁手之余的吃瓜派对），然而，有一句话，刺痛了我的眼睛。

微博截图

疑惑

      “昨天光博文分成就xxxx多，感谢每一个骂我的人……不介意你们再来一波，随时欢迎。“

        作为一个曾经的码字工，我已经多年没有写过生气的文章，气大伤肤，另外也容易有失客观。但是今天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全民娱乐已经由本来人畜无害只博一笑的网上单口相声变成一场以丑为美的秀下限竞赛？更加诡异的是，冲上热搜之后，“蒙xx”凡小姐的微博粉丝飙升一倍，敲定了数个商务广告和采访邀约。网络再一次以诡异丑陋的姿态，捧红了一个也许连一本经典名著都没有读完的网红。哦不，这样说也许冤枉了人家，但是我确定她至少是没有读过中国古典四大名著，更没有读过欧洲近代史，可能上中学历史课的时候，她在做春梦吧？所以她不知道，《红楼梦》里“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四大家族大小姐们炫富的方式也只不过是开开诗会，斗几首风花雪月的词牌，而且人家连一个平仄都不敢错，怕被贻笑大方；而你家凡学老祖宗发祥地凡尔赛宫里现在除了游客，早已没了皇族，因为路易十六被砍了头，法国的国庆日就是平民攻陷巴士底踩烂贵族特权的那天。欧洲现今百花齐放的文学流派里，除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批判主义，魔幻主义等等林林总总，单单就是没有姓凡的，如果硬要塞进去，大概可以勉强归入黑色幽默文学吧！还要看看已经作古的约瑟夫海勒答应不答应，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控告你坏了他们的风水。

我是很土的表示情绪的表情包

另外我也不觉得这个蒙小姐接受过街道大妈的普法教育，有关街道办是不是可以跟进一下？

我们来随便看一条她的代表作。

“讨论出轨问题，我说IT圈应该很单纯吧？他说高层可不，他以前参加高层年会，去拉斯维加斯，一晚上输了500万，公司出钱，赌场用直升机送他们回酒店，十个比基尼金发女郎随便挑。我问然后呢？他说我回房和你视频聊天了啊，那天你不是卡文了，时差16个小时，我一整晚都陪你写剧本，而其他高层都挑了。”  -------凡文精选

                槽点1.  高层年会可以赌钱，公司会付账。拜托有点常识行吗？这种好事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基本上主人公后来都转型成了反腐纪录片《永远在路上》的主角，而且是不给补镜头妆的那种。蒙小姐在创作的时候，没有听说过一个敏感词叫Money Laundering？

              槽点 2.  比基尼金发女郎是非常符合维加斯气氛的，所以你的情人这一次没有去照顾她们生意，你心里好感动。民国姨太太女都比你高贵一些。人家至少还知道老爷今晚在谁房里。

            槽点3.为了撸这种读了男泪女默眼睛疼蛋也疼的傻鸟剧本，你需要卡文卡一晚上，还需要你老公帮你，我觉得你可以光速改行了。

篇幅有限，她的大作就不一一列举，不然又会被迫为这种东西冲上热搜出一分力。坦率地说，我写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之一，就是想严重澄清，这个不是文学，甚至不是文章，这样的剧本，连所谓的甜宠霸道总裁剧都比不上，如果前者是傻白甜，这个就是傻黑酸。三观之臭，几乎是在抽水马桶里荡漾。

重点来了，但是偏偏就有人马上去追粉，而且我相信这不会只是水军。为什么呢？这种明目张胆的颠倒怪相让人齿冷。

说起网黑变成网红，这种事一直都有，也不算奇怪。比如几十年前的另一个网红，凤姐。

凤姐历史照，现在不长这样，；

        凤姐，原名罗玉凤，因为一些奇葩的言论，曾经短短几天被骂上热搜，成为表情包新秀。那时候网络娱乐刚刚兴起，大家都兴奋围观，不吝惜自己的口水，而现在想想，凤姐之所以被黑成网红，大部分是因为她长相奇特而又充满自信的脸，说句公道话，凤姐还是有点才华的。至少她三观还算正常，而狂妄也是她那个年龄的女生都有的特点。后来凤姐消失了，去追求她的美国梦，成了一名嘻嘻哈哈的美甲师，淡出国人视野。前两天，已近中年的凤姐，在网上现身，痛诉生活的不易。告诉大家美国梦根本就是一场大梦。客观地说，曾经也觉得凤姐辣眼睛的我，现在对她充满同情，她毕竟离开了网络的幻觉之地，去真实地生活了。和几十年后的今天，横行在微博上的某些妖魔鬼怪相比，凤姐已经正常如路人甲，而现在，我觉得和这个所谓凡文热比起来，凤姐就像是一个标杆，她记录着那个大众娱乐是非观还算正常的年代，大家嘲笑该嘲笑的，崇拜该崇拜的，然而它和凤姐一样，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甘愿让丑陋占据热搜？还被冠以文学？从什么时候起，真正沉下心来做文学的人，如果没有公众号和流量，就被判了死刑？而公众号也渐渐成了每个作者的潘多拉之盒，每天我们担忧点击，讨好流量，渴望被关注，我们的思想，不再自由，就像是被困在潘多拉魔盒里的那只薛定谔的猫，等待公众好恶对我们的宣判？

                                                            反思

      文学是什么？广义地说，所有有意义的文字都可以被称作文学。但是人类是有灵魂的，所以为了灵魂的健康，我们需要对文学进行取舍。狭义的文学，应该是能够带给人类思想洗礼和灵感的文字。也许是悲剧，也许是喜剧，也许是批判，也许是娱乐，但是公众文学的最低标准，（这里包括一切媒体自媒体的文字）至少应该是无毒。所谓无毒，就是不应该挑战维系人类社会的是非观。尤其是在每一双眼睛能够看到任何一种文字的网络世界。我为什么痛恨这个被骂上热搜还要出来挑衅的凡小姐，想想谁都在看这些寡廉鲜耻的文字。像我这样的老古董，可能会暗骂或者苦笑;真正的精英阶层，太忙了所以无感；广大吃瓜的网友们，相信大部分的他们见多识广，身经百战，吃吃瓜再发发朋友圈，怡情养性；但是，不要忘了那些未定性的青少年，有一个多大的群体，会甘愿追随着这种看似幽默，实际物化一切的所谓网络生活标签，乐此不疲地自我麻醉下去？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闻到流量铜臭味的商家蜂拥而上，谁会在意是非观，谁会在意是不是谎言？谁会在意道德底线？每一个点击都是流量，在哗哗地流淌着金钱！

        也许你会说我危言耸听，谁会真的相信这种假得不能再假的FANTACY?如果它真的成了一种民间文学，就会有人相信。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就在几周前的一条令人痛心的新闻，一个12岁的初中女生吞了7瓶晕车药自杀了，悲痛的家长陷入深深的自责，也责怪医院没有尽心救活她。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花季少女吞下7瓶药决绝赴死？？当我看到孩子自杀前最后的影像，心里抽痛了一下，她长发披肩，发髻轻绕，长裙飘飘，俨然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女孩。看到这里，想必大家大致猜到了她决绝赴死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爱，不是因为有了痛，而是因为她轻信了不应该相信的幻觉。这时候，会不会哪个乱写穿越神文的作者现身，对悲痛的父母说一声抱歉？？你知道每年，中国有多少青少年自杀吗？数字是10万。也许每个悲剧背后的原因都不一样，但是，青少年逃避世界的阈值肯定是远远低于成人。他们更轻信不存在的寄托。请永远不要低估文字的力量，永远不要低估过分迷幻的文学，能对孩子们尚未成熟的心智做出怎样可怕的侵蚀。

新闻截图 新闻截图

        火了一把的凡小姐还在期待着自己的剧本兑现，代价是将公众审美底线再次狠狠地拉低。我在默哀。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在默哀，什么时候，文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这样明知故犯的自曝私处的疯子一遍遍地强奸，而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围观，被迫成为这种低级趣味的网络商业狂欢中的一个棋子？当冰冷的机械笑声轰然响起，每一个我们都成了提线木偶，一起踩着文学尚有余温的尸体起舞狂欢？

        然而，我们真的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我们越抨击，这种东西就会越红。可怕的网络云算法，渐渐成为人类文化发展和角力的盲点。我只能真心希望，静静等待，这个凡小姐能快点消失在热搜里。我希望更多的励志温暖的热点故事尽快出现，冲刷我们的屏幕和眼睛。

最后再啰嗦一句，全世界大约有100多个国家的国民教育体系里都包含了中文学习，其实中文真的可以很美，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杜牧）也可以很有气节，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也可以很幽默犀利，更可以很温情。我们有鲁迅，北岛，毕淑敏，莫言……文学很美，所以请千万不要，把不知廉耻的赤裸裸的物质主义表白，冠以文学的称号，去荼毒大众的心灵，请为文学，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2020年11月13日于特鲁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