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16
忍足不喜欢看到迹部迷茫和软弱的样子,哪怕一丝也不行。每个人都需要一个仰望的目标督促自己前行,如果连引领自己的人都无法确定,那么他该如何为继。这或许也是,他们的关系无法更进一步的原因吧。
“你要是想好了就去做吧,总之,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不是听不到背后的无奈。
那一天的深夜,忍足坐在偌大的房间里发呆。
Jonathan则一如既往地默默蹲在主人身边,看迹部挥汗如雨。10:30pm实在不是一个练习的好时间,但白天的他往往有很多事情应付。工作也好,应酬交际也罢。久而久之便索性把很大一部分练习放到了晚上。在两个月前的全方位身体测试中,速度 灵敏 柔韧都处在不错的水平,而动作功能质量 肌力和最大摄氧量则有明显提高的空间。在没有进行比赛的两年左右时间,迹部一直坚持着保持住身体力量的训练。这也是如今令他非常欣慰的决定之一,肌肉群和球感几乎没有多少丧失。
而曾经的短板,负责蹬地的比目鱼肌 股四头肌 臀肌等下肢肌肉群也在自己的坚持下比大学时代有了更好的表现。当然,迹部的这个行为曾被周围人狠狠揶揄过,其中自然包括忍足。
“喂,那么拼命加强下肢训练难道是为了在床上更好地征服女人么?”天晓得他只是想加强正反手击球的蹬地力而已,但在这个家伙嘴里,就成了不靠谱的床上运动准备。迹部恨恨地挂了电话后,也是不免苦笑,“那是你才有功夫做的事情吧。”自己的时间即便有一天48小时,也是远远不够用的。
女人...他的确有反复斟酌过这个问题。然而无论是端庄优雅的淑女,还是风姿卓越颇有手腕的略略年长的女性,他都见得太多了。在迹部定期聚会的马术俱乐部成员中,三位毕业于伊顿公和罗丁女校学的女性都与他有着良好的关系。他们会聊莎士比亚 聊希腊和德国的历史文化,但离男女之间的吸引力还是差了一些。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将与他这类人的结合视作理所当然。一个学识渊博情趣高雅的丈夫,背后有财阀与权力的依靠,而他恰巧还英俊挺拔的话,那简直不可以更棒。她们自然也会奉上同等年轻美貌的身体和血统来匹配自己。
然而对于自己未来的人生而言,需要什么样的女性作为伴侣,他描绘不出具体的样子。即便当荷尔蒙带来的欲望将自己短暂吞噬,他也只能看见女人的身体。 她们说话的声音 动作 神情 性格…一切的一切似乎没有清晰过。诚然在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他喜欢过不少女性,但足以让自己停下前进的脚步的,没有。如果能用性表达的感情就可以称之为爱,那这种爱实在太肤浅了太宽泛了。本大爷一点都不缺。
只有那个人的身影,在断断续续的十多年间一直在身前晃着。手冢国光,他永远走在自己前面。无论是输是赢,是狼狈还是漂亮。仿佛国中三年时的那场比赛就奠定了他们一生的基调。
如果是那个人,拿着赛季末仅有的两只拍子在赛场上拼命,吃着寄宿家庭草草了事的食物,她们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展现热爱?
40分钟百分之八十maxHR的耐力训练完成了,迹部深深呼出一口气。jo也看懂了主人的动作,飞快地跑到他面前直立双腿,并把最后一块干燥的毛巾咬得全是口水。迹部顾不上汗湿得贴住头皮的发型,似是安慰般地拍了拍动物伙伴的头。仿佛对它智商不高这件事已无力再动怒了。
在完成整理拉伸后,迹部快速地冲了个凉。这虽与他追求华丽的个性不符,但床头的液晶屏显示已过一点,而Vertu上也毫不意外地显示着四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母亲。
他坐在床沿,快速地揉搓着头发,沉在半截阴影下的表情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洒脱。
两个月前,迹部一家在Aman Tokyo举行了新年的家族聚会。这是自他从英国念完小学回来就有的家庭惯例,唯一改变的只是地点,从东京帝国到丸之内四季再到安缦。常年不在东京的家族长辈以及同辈分的兄弟姊妹只有12月31日必须聚到一起。按照祖父胜介的话讲,哪怕只有一口气也得给我抬进来。
那一日,就职于厚生劳动省的堂兄以新任政策统括官的身份大摇大摆而来,一同而来的还有其新婚妻子,前官房长官染谷博已的长女由希。这样一对婚姻组合在如此的财阀家庭可以认为是最理想不过。连迹部缄默严肃的父亲,也露出了微微赞许的神情。
如同古板而体面的英国旧贵族,下午六时后迹部家的男性清一色地以Black Tie 的晚宴礼服郑重出场,而女性成员则以素色手套和束腰套裙为标准翩翩而来。迹部的座次位于右手第五,之前四位分别是他的祖父母和父母。尽管堂兄的仕途和联姻成就的确很让人满意,但迹部景吾作为第三代的直系长子,仍然具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Anderson-Sheppard的藏青色暗纹西装是他每年家族聚会的标配之一,而标致整齐的温莎结更让迹部显得格外高贵优雅。但是今年,他无法像往常一样以绝对的自信应对祖父和父亲所提出的一切要求,至少在结婚这件事上。
母亲不止一次暗示过,他们已经在众多适龄女性中选择了几位最佳对象,包括财务省大臣西田达夫的女儿梨绘以及白水会(住友财团经理会)现任会长的北川手三侄女幸子。
迹部家的兴起源于战前,与现今其余的五大财阀一样靠的是银行业和传统工业企业。银行、物产、不动产以及钢铁支撑着这个家族在金字塔的顶端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然而随着新一轮金融改革下的合并浪潮,他们需要更有效的外部力量巩固地位。
从祖父胜介往前三代开始,直系长男无一例外与当时的大藏省(如今更名财务省)官僚缔结了姻亲关系。每年数十亿的政治献金和盘根错节的血亲关系令迹部财阀将与排名仅次于它的上川财阀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当迹部略有期待的史多伦蛋糕被摆上桌面不到三十秒,母亲原美平静缓和的声音就在长餐桌上响起,“景吾,我与你提过的西田小姐与北川小姐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呢?”
作为外交官家庭出身的母亲,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如此从容地说话行事。就像此刻,尽管非常了解迹部比任何人都好强的性格和自尊心,依然以极其得体的笑容询问道。
他迅捷地脱开一粒西装扣欠身而起,定了定答道,“祖父,父亲,母亲,在不确定自己真实的心意前,我无法给出任何肯定的回答。”在收敛了刺眼和骄傲和锋芒后,迹部并没有给出他们想要的回答。
他过度的倔强和骄傲或许在这个大家族中会越发不合时宜,但就算如此,迹部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网球也好,胜利也好,甚至是爱情也好,统统都要靠自己去赢得。
显示着四个未接电话的Vertu在漆黑的房间里闪着幽幽荧光。迹部光着上身,线条利落的肌肉无不昭示着他日复一日的刻苦练习。他没有继续揉搓搭在湿发上的毛巾,任水珠沿着发梢滴滴落下,“财务省大臣么。哼。
Chapter 2 帝王
忍足一个人在墨尔本中心街道游荡到很晚。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迹部正等着暌别近一年的手冢。坐落在联合广场对面的费林德斯大街车站是迹部很喜欢的一个地方,外表古老而完整,内部设施却十分现代化。每当入夜,昏黄的灯光亮起时,青铜圆顶的整个建筑物就会展露出维多利亚时代那种古典壮丽的美。
迹部在澳洲旅行时,常放弃豪华跑车而选择在此处搭乘公交。因此对于熟悉墨尔本的两人来讲,简讯里一句“我在圆钟下面等你,今晚10点”就足以阐明一切。
迹部早早就到了,一身火红的短袖让他在人流渐少的车站格外扎眼。虽然指针还差三分才挪到正中,但他还是感到了微微的…期待。手冢呐,又过了一年,你是否依然怀抱着这样的信念不曾动摇?迹部一个人陷入了沉思,全然没有发现向来遵守约定到刻板的手冢竟然迟了足足五分钟才到来。
那个清瘦修长的家伙显然是做完了训练才来的,并且还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这从他未干透的头发和止汗香氛的味道中足以推断。
“抱歉,迹部。临时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电话。”他像少年时代一样看着迹部,真诚而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嗯哼。能遇到你迟到也算是本大爷的幸运了。走,陪我吃完饭去。”
语毕,迹部双手插入裤袋,一个人默默地走在了领路的前方。说起来,大学毕业后的三年多时间里,他们见过的次数寥寥无几,迹部却每次都能像老熟人一样带着手冢吃这个喝那个,甚至参观游览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手冢虽然对他这种过度开朗的性格纳闷,却从心底认为还不赖。毕竟以自己的脾气,估计很多事不是迹部做主一辈子也不会去尝试吧。
更重要的是,在长年累月的相识中,他越来越认可这个看起来骄傲自大的男人。而今天,迹部把他带到了车站后亚拉河边的一家酒吧式餐厅里。手冢选了一个露天的餐台位置,毕竟,那些身材惹火的金发女郎和酒精都不是他善于应付的。
已经吃过晚餐的两人打算要一杯鸡尾酒。迹部直接把酒水单粗粗浏览了一遍,却没有发现自己喜欢的。他抬起头来的瞬间,正好与手冢四目相对。好像是对这位大爷挑剔难懂的心意了然于胸,而在他们身后的服务生似乎也已站了良久。
手冢推了推眼镜道,“迹部,你随意即可。”迹部呼出一口气,几乎在他要开口的同时,一个女声响起,“Jet
Set Manhattan。”两人同时报出了这种鸡尾酒的名字。迹部这才发现声音来自于手冢身后的一位服务生,胸牌上的名字是Gerda·Hasegawa。虽是日本人,但英文发音却很标准。
他略加赞许地朝她点点头,向手冢解释道,“听说尝遍名酒的细微差别之后,会发现曼哈顿喷射机独特得难以取代。”“我听说了,你在巡回赛里的成绩很不错。单赛季85%以上的胜率,如果能够保持下去,进入世界前20也是可能的。”
“那是当然的。本大爷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迹部轻啜了一口端上来的曼哈顿喷射机,单桶波旁威士忌混合1985年的Taylor Fladgate葡萄酒,它独特的味道果然没有令自己失望。
而在接下来半小时的交谈中,迹部没有提一句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和伤病的隐忧,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经受这些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迹部,你让我很意外。”手冢听了一堆他关于天气、食物和稀奇古怪的吐槽后,冷不防地说了这样一句。虽然在与人交流的方面不算高手,但手冢自信有一种能感受对方真实的心情的奇妙能力。这位看似个人主义至上的大爷,在喋喋不休时其实意味着....多多少少的紧张。然而这种情绪,恐怕很难与身边的人谈论吧。
手冢不免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踏上大满贯征程时的心情,仿佛皮肤下的每一滴血液都要燃烧起来。迹部景吾,你是否也是如此呢?
“我是说选择这样的人生。”表情永远都很淡漠的手冢没有继续解释自己的措辞,他看了看表,站起身道,“感谢款待。能和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世界舞台上对决的这一刻,我期待了很久。迹部,谢谢。”
墨尔本的夜微微发凉,离开亚拉河边的手冢看见一对对挽着手甜笑而过的情侣绽放着无以伦比的幸福感。忽然,迹部的脸就这样生生跳出来,洞察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看穿自己的骨骼。手冢忽然感到隐隐的不安。
亚拉河边的酒吧餐厅里,顺利点酒的那位女服务生在完成最后的整理工作后,径直走向更衣室。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日本人了,那两个应该是网球选手的人虽然与自己未曾谋面,但光是黑发黄皮肤的特征,就让她感到无比亲切。
这是长谷川典子来到墨尔本的第三年,她在美国的密歇根州立大学完成运动康复专业的学士学位后,就在导师的推荐下下来到墨尔本的一家机构工作。白天上班,夜晚继续进修几乎是两年来生活的全部。
直到今年,典子才拿到了正式的硕士学位。而这个服务生的工作,则是她顶替同住室友手术期间的part time job.异国他乡的生活分外艰难,任何一个正当的赚钱机会她都不想放过。
典子在16岁前一直热衷于花滑,几乎视之生命。她因崇拜俄罗斯花滑名将普鲁申科而踏上冰面,却也在那个寒冷却自由至极的国度,找到了自己黯淡生活的转折点。尽管被教练说不够有天赋,但凭借日以继夜地苦练和倔强到令人害怕的性格,她甚至能够在练习中完成阿克塞尔三周跳。
对于一个出身北海道的孩子,对冰的热情仿佛是天赐的礼物。尽管那时候的经济条件可以用贫穷来形容,但老家附近冰场的经营者却格外眷顾典子。直到她成为一个大姑娘的时候,那位热情善良的伊武太太还总是开怀大笑地回忆着典子拖着长长的鼻涕练习的场景。
然而十六岁的时候,十字韧带的完全撕裂终结了她所有的梦想。重建手术的费用让典子望而却步,她再也无法跳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