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和土蛋【连载之28】

2022-09-23 本文已影响0人妙笔三哥

每年的暑假期间，黄总都要带着一家人回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和岳父母，时常是住上十天半月。这次不同，暑假即将结束了才回来，还多了小虎一家人。

按照大彪和小虎提供的日程安排，这次只能在东流水歇一夜，明天早上直接去机场飞北京。该带上哪些衣帽鞋袜，该预备什么日常用品，两家人都做了充分的前期准备。

天刚蒙蒙亮，大家都准时赶到了黄总家里。按计划是陈刚开一辆车，坐小虎一家。黄总也开一辆车，除坐他一家人以外，还有老刘。两辆车十个人，刚好满座。

上车的时候，晓丽说要坐陈刚的车，晓玲说也要坐陈刚的车。黄总不明白什么意思，说道：

“就几十分钟的路程，坐哪个车不一样？”

他刚要提出更加严厉的批评意见，被老刘拉了一下衣袖。老刘小声对黄总说：

“不要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孩子的心情。你不是说哪个车都是一样吗？就让她俩去坐陈刚的车，把巧儿和大彪换过来，我们老一辈坐一起也更有共同语言。”

黄总在前，陈刚在后，两辆车没多久就过了竹桥镇，进入西流水村的地界。

清水河不紧不慢的流淌到这里的时候，遇上一座不算太高但覆盖面很宽的小山，于是果断地沿着山脚往西一拐，往前直驱三千米以后，又果断地回头流向拐弯地，重新向东而去。因此，西流水村看清水河是往西流淌，东流水村看清水河是往东流淌，也是因此才有了东流水村和西流水村。

昔日田坎泥泞路已经变成了宽敞的水泥路，艄公摆渡的渡口变成了清水河大桥。桥下依旧有漂着的小木舟和披着蓑衣的撑船人，他们已经不再是摆渡的艄公，而是悠闲的打鱼佬。

一片稻田呈现在眼前，金黄色的谷穗沉甸甸的，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黄总把车开得飞快，这车上的人此刻都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田园风光。阿真，巧儿，大彪，黄总，还有老刘，他们各自想着当年的那一幕。此时此刻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愿意再提此事。

远远的山坡上，一棵高大的桐子树矗立在那里。在秋风的作用下，桐子树的叶片已经开始发黄，着急一点儿的甚至有点发红了。

小虎示意陈刚把车速减慢一点，他指着远处的山说：“哥哥，你还记得那棵桐子树么？”

小龙回答道：“怎么会不记得？你的一个鬼点子，引燃了草垛子。咱妈急得重病住院，心脏受损，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康复。咱爸也是那一夜被人伤害，落下了重病。从此咱家就开始在黑暗中挣扎，与贫困恶魔拼杀了十多年。”

小虎说：“是啊，这些年真的辛苦了咱爸妈。不过现在好了，遇上了晓丽的爸爸，把我们拉出了苦海，重见了光明。你也考上了大学，咱家的希望就在眼前了，欢呼吧！”

“你哥俩忆苦思甜呀？忆苦思甜可不能不说党的政策好，不要光标榜个人。”听到小虎和小龙的对话，晓玲一下子来了兴趣。

晓丽也跟着姐姐的话题说：“姐姐说得很对，很正确。什么桐子树呀草垛子的，快快给本小姐讲来听听。”

小虎说：“那时候我们兄弟俩才5岁，说起来都是泪。你们当时都进城了，农村的事情，说了你们也听不懂，不说了。”

“不对，我们八岁才进城，当时也应该只有五岁。小虎不说，那小龙哥哥你来说。”晓丽不依不饶起来。

这时晓玲对晓丽说：“五岁能记得什么？不要为难他们了吧。”

晓丽说：“怎么会不记得？我都记得我五岁时的一个晚上，姥爷和姥姥说我是捡来的，和你像双胞胎。姐姐，你难道不记得那次妈妈出门好久才回来，都是老爷和姥姥带着我们，白天上山放羊，晚上给我们讲故事？”

车速很慢，开着车的陈刚目视前方，嘴里插话说：“我认为那个时候确实太小，不讲草垛子的故事也可以。能不能讲讲你们兄弟俩记得的趣事？我小时候在洛阳，也是生活在一个小山村。我们那里气候干燥，记忆中落后得很。我小时候喜欢打架，村子里的男孩女孩都一样，牛粪马粪每天都弄得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晚上回家免不了父母的一顿揍，第二天照样一脸牛粪回家，照样一顿揍。就这样就到了出来混的年龄。”

晓丽和晓玲异口同声道：“同意，换成讲你们的童趣故事。”

小龙说：“我讲一个小学时候的故事吧。那时候我爸重病在床，我妈不得不放弃工作照顾他，家里十分很困难。我的同桌是一个女生，家里条件比我家还要困难，她根本没有钱买作业本和铅笔，每次都是用的她哥哥用过的作业本的反面做作业。我经常故意把铅笔弄坏，作业本用过一次两次，还剩下一大半没用就不要了，要妈妈给我买新的。我每次都是把不要的作业本和铅笔放到她的座位上，因为当时我的口吃比较严重，也不说什么话。同桌女生当是我丢下的垃圾，就捡回去重新整理以后使用。妈妈当初觉得奇怪，但她观察发现这一情况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快说完整一点儿，那女孩后来怎样了？”晓丽听得津津有味，不等小龙说完就说话了。

“不管她后来怎样了，反正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都拿好东西自己的下车吧。”陈刚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一棵桂花树下。

大家都被眼前这个别致的小院所吸引。木质结构四合院，小青瓦房顶，特别有个性的雕花门窗上，有飞鸟，有走兽，有牡丹，有幽兰。一层楼的房屋不算高大，但是足有一万平米的偌大的院子，楠竹编成的栅栏把院子编成了一个小天地，满院子桂花飘香，够清新也够气派。小院的四周蔷薇花开，生机盎然。栅栏上偶尔有丝瓜的藤蔓伸出来，一个一个调皮的丝瓜，使这个充满田园气息的庭院陡然多出了几分灵性。

随着一只小黑犬的“旺旺”声，两个老人兴高采烈地从大门出来，老远就喊道：

“晓玲晓丽，大家都到了啊，快进屋喝茶！”

晓玲和晓丽一边大声叫着“爷爷”“奶奶”，一边飞快地向着老人跑过去。爱惜的抚摸孙女的头发和脸蛋，调皮地拥抱爷爷奶奶，这是他们爷孙之间每年暑假都有的固定动作，这次他们一次性把这些都做了个遍。

黄总的父母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喜欢黄总在城郊的那别墅，但更喜欢乡村伴有鸡鸣狗吠的老家。这个本不起眼的老院子，硬是被两个老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堂屋，也就是城里人所谓的客厅，是家里接待客人的地方，也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大家在堂屋坐定以后，黄总向两位老人逐一介绍了客人，并对大家说：

“我爸我妈特别好客，大彪老刘你们要随意一点，这里就像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有什么拘谨。年轻人我就不说了哈，你们有你们的玩法，只要不出格，老人就喜欢！”

大彪说完，哈哈一笑，引得大家都哈哈大笑。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梨子和李子，还有从后山上捡拾来的野生板栗，喝着老人亲自制作的手工绿茶，个个眉飞色舞，谈笑风生。两位老人也高兴得不亦乐乎。

大彪看着老人说：“爷爷奶奶，您们这院子可不像农民的地盘啊！倒像是过去大财主的庄园哦。”

爷爷回答道：“房子是黄家祖传老院子，外面全是家里的责任田。因为没有力气耕种了，坤海就出钱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不是我吹牛，我还没见过哪个财主有这样的院子。嘿嘿。”

小虎接过话题说：“爷爷，那您家过去一定是大财主。”

爷爷嘿嘿一笑说：“说过去呀，那就真不一定了。就凭这个黄姓，就是黄帝的后代，你说会不会是大财主呢！”他话题一转指着小龙说道：“你们两个相貌长得一模一样，穿戴也是一模一样，我没有记住你俩的名字，别怪罪爷爷哈。”

“爷爷，我叫孙小龙，他叫孙小虎，我们是双胞胎，都是爸爸孙大彪的儿子，区别就是小虎比我还稍微帅一点儿。”小龙见黄爷爷指着自己了，站起来风趣了一番。然后转入正题说：“爷爷，黄帝不姓黄，姓公孙。我爸爸这个老孙家可能真是黄帝的后裔。”

“小龙你不要说了。不管姓什么，华夏子孙都是黄帝后裔。爷爷说的是对的。别人说五百年前是一家，看来我们是五千年前就是一家人，爷爷您说对不对？”大彪怕老年人不高兴，立刻为小龙的话打圆场。

“对对对，五千年前是一家。你们接着聊，我们该去烧火做饭了。”爷爷说完，牵着奶奶去了厨房。

阿真和巧儿说去帮爷爷奶奶，也跟着去了厨房。

黄总问老刘：“老刘，你身体没有后遗症吧？”

老刘说自己的身体和没受伤之前一样，棒棒的，没有后遗症。还说想请假出去找找珠儿和女儿。

黄总说：“漫无目的，人海茫茫，你到哪里去找啊”

老刘说：“只能去洛阳试试了，找不着就死心。去洛阳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请十天假就够了。”

这时陈刚把小虎拉出堂屋，来到桂花树下。他告诉小虎说，他按照小虎的安排托老家发小打听郑凯的为人，刚才发小回消息了。他打听到的结果与王可珠自己讲的相差无几，郑凯果然是个讲义气，不好色的主，对身边人也很重情重义，多有实实在在的照顾。最后还说：“郑凯是我堂叔，我告诉你一个本不该告诉你的情况。据发小确认，郑凯他是一个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

小虎听到陈刚报告的这些情况后，心想：“师母和郑凯之间果然是清白的，促使他们俩破镜重圆还是有机会的。但是如果草率从事，可能造成多方面的伤害，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稳妥的办法。”

回到堂屋，见爸爸和老刘还在说出门去寻找珠儿的事情，就上前去说：“师傅，出门去找的结果可以预见，那就是徒劳无获。徒儿建议您先不要着急，待我和陈刚副总安排眼线先找寻找寻，如果没有结果再考虑下一步。”

老刘点头认可小虎的安排。黄总又转向陈刚问道：“刚子，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务就要靠你来全权处理了。近来工地管理井然有序，辛苦了。”

陈刚说：“是的，工地秩序的扭转，全靠小虎制定的管理制度。现在按制度办事，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管理上既简单又顺手。您就放心吧，我会尽力做好您交给的工作。”

黄总说：“公司不仅需要你和小虎这样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还需要有智慧动脑筋的文化人。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安排你们去进修，增加一些专业知识。”

大彪说：“黄总你看到了公司发展的关键点。要想把公司做大做强，专业人才是必不可少的。”

见小龙和晓玲去了园子里摘丝瓜，晓丽跑进堂屋拉起小虎就往外走，嘴里说：“爸爸，我带小虎哥去后山捡野板栗去。”

黄总说：“去吧，过了这几天就要等明年才有那个东西了。你们体验一下那个乐趣就快回来，爷爷奶奶的饭可能快要做好了。”

大彪和老刘陪着黄总又聊了一些公司的事情，阿真就出来招呼大家上桌，准备开饭了。蔬菜瓜果，熏肉腊鱼，自养土鸡，红烧野兔，满满一大桌，农家味道，大家吃得兴高采烈。就在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黄总举起酒杯说：

“因为明天大部分人要出远门，所以没有过多敬酒。现在这杯酒大家都得喝，阿真你帮大家把酒杯都满上。”

大家的酒杯都满上了酒，黄总接着说：

“为什么呢？首先是因为晓玲和晓丽的生日都在下一周。明天周一是晓玲的生日，周日是晓丽的生日。其次是因为晓玲、晓丽和小龙都考上了大学，这是他们人生新的开始。再次是因为小虎、陈刚与晓玲她们是同龄人，你们都是十八岁，虽然有的要去上大学，有的直接走上了工作岗位，但是都是正式迈进了成年人门槛。我代表你们的老一辈，还有晓玲的爷爷奶奶，祝愿你们上学的天天进步，工作的顺风顺水，过生的生日快乐！总之，祝愿你们的人生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干了这一杯，我们就去准备下一步的篝火晚会，跳摆手舞，烤玉米棒子。好不好？”

大家都在鼓掌和欢呼声中一饮而尽。

黄总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一杯酒的说辞，会激起好几个当事人心中的波澜。

阿真想起当年她打开大门时看到的晓丽那可爱又可怜的眼神，还有那个至今保留着的竹编篮子和绣着粉色蜻蜓的抱裙......

老刘掏出金龙牌香烟，一支接一支燃起。星期天不就是九月一日吗？我那小女儿的生日不正是这一天吗？难道我的感觉是真的......

只有小虎心里是明镜似的，他在想，这薄薄的幕布一旦揭开，将会石破天惊，如何才能做到既揭开谜底又不伤大雅？

晓丽闷闷不乐，小虎走近她的时候，她已经将栅栏上的丝瓜叶子扯了一地。小虎问她：“为啥心情这么糟糕？你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你妈捡来的吗？”

“这次感觉不一样。以前都是家里人自己明白，过生日都是和姐姐一天，静悄悄的没人说捡养这事。这回我爸怎么公开说这事了？”晓丽很委屈地说道。

“可能是你爸今天太高兴，没注意这个细节。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至于影响心情吧?”

“但愿是你说的这样吧。其实我爸很喜欢我，甚至喜欢我超过喜欢我姐。记得那时候我爸太忙，我妈照顾不过来我和我姐，我妈说把我送去省城姑姑家上学，让姑姑帮忙带。我爸不同意送我过去，而是把我姐送过去了，把我留在了身边照顾，我的内心一直被这件事深深地感动着。”

“你爸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好父亲，好领导。”

“什么好领导啊，小虎你乱说。不喜欢你了。”

“对我和公司而言，他就是好领导呀，怎么不能说是好领导呢？别自己生自己的气了，我们烤玉米棒子去吧。”

因为第二天要起早床，篝火晚会只是象征性掀起了一次高潮，就在晓玲和晓丽的合唱声中结束。虽然意犹未尽，但是大家都各自安寝。

老刘抽完一支金龙牌准备入睡。正要上床的时候，他的眼光停在了木头柱子上挂着的一个竹篮子上。这竹篮子他家也有，老家人过去有将腌制或烟熏好的肉食品放在竹篮子里保存，以保证来年度过荒月的习惯。现在的生活条件变好了，虽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做很多腌制品，却还保持着将竹篮子挂在中柱上的习惯，但是这个竹篮子为什么挂在卧室的柱子上呢？

老刘是个心细的人，他仔细地观察着房间里这个竹篮子。这个竹篮子很精致，他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反反复复观察了半天，他终于忍耐不住，从床边搬来木椅垫在脚下，伸手将竹篮子轻轻的取下来，却发现篮子里什么都没有。老刘正要将竹篮子归回原位的时候，发现在竹篮子的底部有一个繁写的“刘”字。这繁写烤字，正是老刘家物件的专有记号。

真是无独有偶。小虎脱衣睡觉的时候，随手将外衣往桌子上的一个精致皮箱上一扔，没想到没有扔到位，外衣向地下滑去。他上前去接住了，但是衣扣卡在皮箱的锁扣上了。他扯了一下没有取下来，就顺着衣扣一按，皮箱被打开了。皮箱里保存的是一件抱裙，叠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正上方的一个粉色图案使小虎吃了一惊：这不是晓丽的胎记吗？

小虎迅速掏出手机给那图案来了个特写，将皮箱盖上以后，又给皮箱拍下了一张照片，然后穿好衣服就去找老刘，他要将这个图案核实准确。

老刘正在看着手里的竹篮子发呆，小虎进来了。还没等小虎开口说话，老刘就急不可待地说道：

“小虎你快来看看这个竹篮子，明明是我家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而且是十多年了还保存得如此完好，真是奇怪了。”

小虎看了看竹篮子，联系自己发现的抱裙一想，心里有数了。他若无其事的说：“这不奇怪吧！在我们那个村，经常都是东家拿西家的箩筐，西家用东家的篮子，到头来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了。”

老刘说：“可是这个不一样，有我家的专有记号。”

小虎说：“这样的话，我也说不清楚。我过来是想请您帮我看看这张图片是什么东西。刚才一个朋友发给我的，我左看右看不知道是什么。”

老刘一看小虎递过来的手机，大惊失色：“小虎，这是我小女儿的胎记。一点儿没错，快说在哪里看到的？”

黄总家里有老刘家的竹篮子，还有绣着晓丽胎记的抱裙。小虎已经胸有成竹了，但他不能这样草率地就告诉老刘，不能急着就把谜团解开，必须要做好老刘的情绪铺垫以后才能说出事实真相。他对老刘说，世上的事情，总是错综复杂又千变万化，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睡觉吧！说完就转身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