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待续)
在过去,不管怎么贫穷,但能够生活在一个受父母保护,且不受哥哥姐姐欺凌的家庭,该是多么幸运啊。
四十多年前,由于历史原因,我的四个哥哥从小学、初中毕业之后,统统都在生产队里劳动。对于上大学,去部队当兵,出去打工,根本轮不到我几个哥哥的份。
我排行老五,四个哥哥的年龄依次差两三岁。从我开始,父母的节奏明显地在喊慢,我和两个弟弟依次各差四岁。七个小子,九口之家,每到晚上,两铺炕上,几个哥哥睡在里屋,我和两个弟弟和父母睡在外屋。如果没有两铺炕上中间的画门子,九个脑袋齐刷刷地排成一排,一个挨着一个,十分壮观。吃饭时,除母亲单独为父亲开小灶之外,我们哥七个全部围坐一个长方桌。当饭菜到齐,各自打饭,一圈下来,盆中的稀饭就下去了一大截。看着几个哥哥像比赛似地吃饭,我这个一直对高温十分敏感的人,心里急得够呛,怎么想提高速度,可稀粥就是在嘴里转来转去,怎么也咽不下去。眼看他们两晚下去了,而我连第一晚还剩了一大半。父亲曾对我开玩笑地说,你若是到部队,还不得饿死。
我承认我吃饭慢。
当我的几个哥哥和两个弟弟都吃完撤桌了,我还没吃完。没办法,母亲只好让我到父亲那边的火盆上继续吃。
父亲也吃完了,等母亲都把桌子和碗筷都收拾完了以后,母亲才上炕吃饭。此时,我继续陪着母亲吃饭。等母亲吃完了,我的这顿饭才算吃完。在几个哥哥看来,我吃得慢是在故意磨蹭时间,是在躲避劳动。长此以往,他们就对我渐渐地产生了意见。其实,我根本不是像他们想像的那样,我实在是咽不下去太热的饭菜,并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
他们根本听不进去。长此以往,四个哥哥,除了憨厚的大哥之外,他们都一直对我有偏见,说我又馋又懒。
不管他们怎么看我,不管他们有什么意见,父亲和母亲都一直站在我这边。因为我一直都听话,从来不给我父母添麻烦,而且在学校和村里,我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好孩子。仅凭这一点,他们谁也做不到,唯独我能做到。每当我父母听到街坊邻居的大人的在夸我,每当我从学校拿回奖状时,我想,我的父母肯定会为我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一直以为,吃饭快,能干体力活算什么英雄,我根本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好好读书,以雷锋叔叔为榜样,做个有利于人民的人,最终走出这个穷山沟。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有其独特的家庭和历史背景。
由于我母亲在生下第一个女儿三岁时夭折后,从骨子里就想再要个女儿。可老天爷始终没有帮我母亲圆下这个梦,最终不得不选择了妥协。
我渐渐长大后,看着我母亲仅仅靠着自己,只身一人扛起这么大家庭的所有家务劳动,没日没夜地为全家操劳,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早已种下了帮我母亲减轻负担的爱的种子。
听我母亲说,我五岁时仍吃奶,穿花衣,梳小辫。事实告诉我,母亲一直把我当女儿培养,我想,这是她的无奈,也是她的最明智的选择。
等我到十多岁的时候,我除了能帮帮母亲照顾两个弟弟外,还能帮助母亲打扫室内外卫生,也能在母亲做饭、洗衣服、浆被、做棉活、缝缝补补时当个助手。为此,我每天除了及时完成学业外,直到考进城里的高中前,我一直围着母亲转,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好“儿女”。
在我年龄小的时候,是妈妈叫我干什么,我就不加思索地去干什么,到了我长大以后,母亲做什么家务,只要能插上手的活,我都会主动参与。从客观上讲,母亲对我的栽培,确实起到了她所要的效果。单从这一点上论,我无愧于父母,无愧于我的六个兄弟。甚于他们怎么想,他们怎么对待我,都不在我计较的范筹之内。
由于在认知上的差别,你的所做所为,你的偏好,不一定会被别人所全部理解和接受。在我们哥几个相处中,就完全验证了这一点。
在他们看来,我帮助母亲的劳动,似乎是我不应该做的,我应该做的,应该同他们整天在一起,摸爬滚打。他们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他们不喜欢做的事,我也得跟他们一样,有选择性地回避。可他们就没想想,你吃的饭,穿的衣,盖的被,你衣服上的汗渍,你穿的鞋,不通过劳动,能从天上自动掉下来吗?当你吃上热乎乎的饭菜,穿上整洁而温暖的衣服,盖上里外一新的被子,这些劳动成果里面难道就没有我的辛勤付出吗?你说你辛苦,难道我在闲着吗?
所有这些认知上的差别,不可避免的导致了偏见的滋生,从而形成矛盾产生的土壤。
在外为人处事是这样,在家庭中,亲兄弟、亲姐妹也是如此。
在我们家,我们的分工是这样的:父亲除了劳动和管教我们之外,其它的如孩子的婚姻,所有的内勤,几乎都是由我母亲来做;重体力劳动,都是由我的四个哥哥来做;而我,我即要兼顾我母亲,也要兼顾一些体力劳动,但主要的还是侧重于家务;而我的两个弟就非常幸运,在他俩个还没长大前,我们家的境况就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轻活重活几乎不需要他俩去参与。
在我的四个哥哥中,我的大哥和二哥,不管在外面有多累,回到家里从来不发牢骚。而我的三哥和四哥,却没有大哥和二哥的风度。
我在家里常常会发现,只要我三哥和四哥在外面干体力活累得激脾酸脸的,回到家里,就拿我这个听话的老实人来刹气,我若顶嘴,轻者会用侮辱性的语言骂我,不理智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身边拿起东西打我。当然,他们这样对待我,必须背着我母亲,否则,我母亲绝对不会让呛。
如果说,他们一次半次这样对待我,我也就罢了。可是,他俩见我比他们小,又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对抗,他们就得寸进尺,我也是非常无奈。解释,他们不听,选择武力对抗,我又打不过他们,我只好听天由命了。
那时,我始终认准一个理:我并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对不起他们。话到这里,我常常感到有些委屈。我想,我也没闲着,我帮母亲洗衣服,除了我自己的以外,就连我爸的,我的六个兄弟的衣服,谁敢说一句我没给洗过;家里家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窗明几净,你们没看着吗?他俩这样对待我,我实在觉得不公平。
有一次,在晚上吃饭时,我回来晚了,三哥见我不跟他们干体力活,而且连吃饭都不及时,因我顶撞他一句,他就没有压住心中的怒火,随手从炕席上拿起一把剪子,背对着我,顺手一甩,这剪子像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正好扎到我左脚外踝,尖利的铁器,再加上惯性,就听到“咔呲”一声,剪子尖刺到了骨头,一下子我的左脚皮肤翻出了一个白哗哗的小口子。此时的我,如剑穿心,疼得我嗷嗷直叫。为了减轻疼痛,我用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摁住伤囗,泪眼模糊了我的视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在吃饭的全家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就连我三哥估计也没想到,他的随意这么一甩,竟把他的五弟疼得死去活来。
对于三哥的这种恶劣行为,妈妈顾不上吃饭,立刻放下手中碗筷,大声呵斥道:“嗯,继宽,你当哥哥的,哪有这么下手的,你把他一剪子打残了,我看你怎么交待,你会后悔一辈子。”
此时,见我疼痛难忍的现状,大家都把怜悯的目光投向了我。这顿饭,也是让全家没吃消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