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孤独生命的相依慰藉

通州区教师发展中心季勇

中国知识分子本质上是与孤独相伴的。他们以济世情怀建构起认知结构与存在方式，却又难以实现对社会现实超越，由此形成深藏于心底的那份难以排解的孤独。上天又给了他们语言，让他们找到撕扯生命自我超越和自我救赎的方式。

语言是让一个个孤独的灵魂在抽泣、呻吟之余，能用石刀铁笔刻录深埋于心的苦痛，让一个个孤独生命变成真实的存在。“道可以济天下，才可以致尧舜”，陈子昂却在武曌世界里束缚住翅膀，不能留下飞翔的痕迹。面对着茫茫的宇宙，没有人可倾诉，没有人能理解。他低吟一曲“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让我们知道他的确然无疑生命，以及痛苦存在。屈原流放在汨罗江边，是非颠倒的世界里，泪吟“举世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完成了对“祖国”概念的构思，并以此作为爱国精神的逻辑起点，真实流淌在现世的节日、史册和国人的血脉中。

在群集盲从时代裹挟一切的时候，语言还让一个个孤独的还坚定地拥有自我独立批判的思考与确信。人性的余温在血雨膻风的权谋、勾心斗角的利益下已成为难以点燃的灰烬。司马迁迁连到“李陵案”，遭遇到最耻的“腐刑”，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著作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苏轼在被诬陷、被流放的途中获得人生的涅槃、内心的圆融，“两赋一词”成就了自己的写作史和文学史的不朽名篇。李白一生却随着政治理想的升腾与幻灭而跌宕起伏，却从没有背叛自己的初心，却从没有妥协于现实，“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高昂起孤独的头颅。

在逼仄的空间无法获得生存的权利和价值时，语言能让中国知识分子在时间的维度中获得破局。柳宗元经历了仕途的大起大落、人生的大喜大悲，一代文学大家，在郁愤中终了一生，却在时间的维度中获得重生。韩愈在《柳子厚墓志铭》中感慨道：“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只是，拘囿于那样的时代，柳宗元不能超前明白这样“文学安身、立身”道理，猝然而来的灾难，上天刻意的摆布、与怜悯心的缺失，使他痛苦尤其甚者，令人唏嘘。

黑塞说，上帝借由各种途径使人变得孤独，好让我们可以走向自己。语言无疑是中国知识分子仕途通道关闭时，另一条生命通道，只不过，他不是向外的肆掠，而是走向自己的内心。语言，是中国知识分子安心立命的必然选择，是孤独生命时的相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