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山魂》（288）：雪崩突来已援救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倏然间，一阵旋风从日本庙方向滚过来，差点把严尚清吹倒。那风卷来的不再是地上的陈雪，而是成团成团的新雪。严尚清稳住了脚，自知再没有询问天气的必要了。可是，他还是去了。他进了县政府，上屋办公室门开着，却没有人。喊了几声，厢房里才有人应。

东厢房里，通讯员刘金豆手忙脚乱地在用灶膛的灰掩着韩雪梅吐的血。韩雪梅又是用她的老办法，用冰凉的水浸着发烧的头。听见有人叫，她严苛地对刘金豆说：“你不要对别人讲，这是纪律！”

刘金豆眼泪含在眼圈儿里，点了点头，开门去迎严尚清。一见韩雪梅，严尚清说：“老韩，你可安闲，躲在厢房里梳洗打扮，还让通讯员陪着，我可是熬着难过的日子啊！”

韩雪梅强振作精神擦擦脸：“你好像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啊，头一回听见你叫苦。”

严尚清说：“一言难尽。借个电话用，问问这天气啥时候有好转。”

刘金豆插上话来：“韩县长刚问过了。为了预防万一，韩县长让组织人去救护林业局进山踏查的人，郭副县长已经作安排了。”

严尚清一听，很是惊异：“老韩——”

韩雪梅低下了头，她是又要作咳，故意低下头来，压住往上涌的痰。

严尚清从侧面看见她一副消瘦憔悴的黄脸。韩雪梅在他心目中，本是个精明干练的好干部，但却没估计到在准备救护进山踏查人们上头，和他竟这样的默契，不禁心上豁然，一种欣慰感觉荡去了他对韩雪梅乖僻性情的看法，隐隐间泛上一种说不清的负疚心理。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苦笑了一声，用公事的套话说了一句：“感谢地方上对我们这个新办企业的支持。”

韩雪梅反问道：“老严，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严尚清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韩雪梅问：“这一次不顾气象预报冒险进山，似乎你又迁就了老兰？”

严尚清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脑子里只有屋外的暴风雪。

“我在他身上，犯过和你同样的毛病。”韩雪梅沉重地说。严尚清有动于衷，身子抖了一下，深思着，伴着暴风雪，深思着……

远方，传来了雨季才有的闷雷声。山里的人们都知道，这是雪崩。

于是，棒棰川镇今儿晚上，陷入了忙乱之中，进山营救的人们拿着马灯、电棒儿，呼儿号儿地集中在悦来栈的后院里，分组编队之后，急着忙着上山了。悦来嫂和姜桂香，加上个杨欢喜，完结了烧水、做干粮的差事，浑身的汗才凉下来。悦来嫂把姜桂香和杨欢喜打发回家了，自个儿就着灯，给她儿子管志华绣着一条红裤腰带。她儿子来春清明节，正好二十四岁，是属相的第二个本命年。本命年要扎红裤腰带，这是老辈子留下的规矩，管它封建不封建，绣条红裤腰带给儿子系在腰里，既是个妈的心意，也算是个喜庆纪念——儿子，成人啦！

她就着灯，用银丝线绣着盔子甲式的连环锁花纹儿。也是上了几岁年纪，头两天用粉子在红裤腰带上描花样儿，手就一劲抖，那盔子甲式的连环锁花纹儿好看处就在匀乎圆络，可她描的不匀又不圆，亏着杨欢喜帮了大忙。不然，今晚也动不了针线。她边绣边寻思，带子做好了，还得求烘炉的小来子给用黄铜磨个亮卡子，用时也方便，再说年轻人也爱有个精神劲儿，叫同志们见了，不要说管志华的妈手拙才是。儿子得个好看儿，妈心上也舒贴。她是多么疼她这个儿子呀！想到儿子，她老是感谢老天慈悲她。

悦来嫂惦挂着儿子，胜过了惦挂进山踏查的人，这是实情：不过，她也是时不时地停下针线，听外面的暴风雪声。东通屋那面，迟发祥在咳嗽。悦来嫂知道，迟发祥这个好心的老头儿，这种时候是根本不会睡着的。

忽然，前面有敲门声。“谁？”悦来嫂问。

“婶子，是我。”外面的人说。

没等悦来嫂下炕，迟发祥把门打开了：“呀，是你小子！”何大顺提着盏马灯，扛着一把铁锨进来就问：“发祥大爷，进山抢救的人可走了？”

“你要去不早来？这是你小子争脸的时候，却又落了伍。”悦来嫂说话就是厉害。

何大顺嗫嚅着：“我听说这事儿就晚三秋啦！上工时候动不得身，下工后，经理又吩咐钟棠闩了大门，不让天源工友参加这事儿；大伙儿气得在跟他讲理，这工夫还在闹哩！我是从后门溜出来的。”

“这是你悦来婶不知底，你别往心里去。”迟发祥爱怜地掸着他身上的雪。

“那我自个儿去！”何大顺转身就要走。

悦来嫂一把薅住他的袄襟：“你不要命啦，你？暴风大雪的，单人独马进得山？你给我呆一会儿吧！你小子争脸时机还多着哩！”

“也是哩！”迟发祥也劝说着。何大顺这才泄了气。一阵风，呼嚓一下子把门上的棉布门帘子鼓下来，门扇也跟着掉下来，门轴儿的断裂声揪着人心，大雪像一堵墙倒下来一般，扑进悦来栈东西两屋之间的过道。

“牲口棚！老迟大哥，后院的牲口棚！"悦来嫂喊着，“这儿有我，你快到那儿看看。大顺，帮你迟大爷去！”

“对对，牲口棚也是当紧的，别让风雪弄塌了！”迟发祥领着何大顺出后门。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