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颖

她说她看见一本书 是从前我们一起买过的 因此想起我来 距离上一次跟她讲话是四年之前

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想起过她 时间越长 次数变得越少

喜欢一个人 不是她的错误 我们喜欢同一个人  是命运制造的间隙

我在街上遇到过她很多次 她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细瘦 不讲话的时候 娴静得像一幅画 她穿很成熟的衣服 化着妆 同行的男人露出手臂上花哨的纹身 讲话时 她忽地笑起来 发出尖而细的声音

我们匆匆擦肩而过 假装没有见到对方

不管我们最终成长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她都是我人生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我们三岁认识 遇见刘亚伦之前 我们是对方特别好的朋友 前不久我去爷爷家 老人问起她 我没有讲话

前几天 我问她 后来是不是又跟他在一起 她说是 她说 是因为不甘心

我们都是因为不甘心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跟她赌气 可能我们早就分手了

现在想起这些过去的事情 久远得像很多年前的壁画 被风吹日晒变得斑驳破旧 模糊不清 但只需要花一点时间 就能轻易想起 它刚完成时候的模样 色彩鲜明 带着浓稠的颜料味道

大约两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六，她从安宁坐车来呈贡看我。

我翘掉学校组织的活动去见她。

她蹲坐在开放大学那条长长的楼梯上等我，手里的香烟一暗一明。我走近，她不发一语地起身，上了几节楼梯都在低头玩着手机，声音絮絮地同我讲话。

我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平淡，持久，稳定。既不过分殷勤，也从来不会觉得疏远。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与眼前这个女子之间，隔着怎样重大变革的四年。

她带我去见她呈贡的朋友，一起吃了火锅，然后去唱歌。

我陪她喝的那些辛辣的透明液体，此刻在我的身体里产生化学反应。同行的人还在轮番敬酒，她拉着我的手躲进厕所里。

她给我讲她爱而不得的男子，不管她怎样卑微求和都不为所动的男子，那个占据她的心，使她不论遇见多少更优秀的人依然无法忘记的男子。

同她相识十余年，极少见过她流泪的样子。可是那一天，在狭小逼兀的卫生间里，我看着她的心纠作一团，细瘦的身躯不停地颤抖。我缺席她那么多的生命，我很难过没有在那些难捱的夜及时地陪在她身边。

她的眼神直直地朝我逼来，她问我，王宇倩，如果我不联系你，是不是你永远也不会主动联系我。

我一时语塞，讲不出那个肯定的答案。我不是没有偷偷看过她的空间和微博，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询问共同的朋友她的近况。我如此顽固又偏执，不愿意低头，不愿意先说那句对不起。

她一边骂我狗日的一边抱住我，她说，王宇倩，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吵架，也不再会分开。我回抱住她，世界因为眼睛里满溢而出的晶莹液体而模糊不清。

那个晚上，还是觉得歉疚，本来答应陪她一整夜，最后我却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