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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4  本文已影响10人  赵无辄

花吃药,

花也开了

花是你。

1.

灯光四处照射的时候,挂在天上的月都黯淡了,星星失了神。我还在大街上四处游荡。

我认识一个病人,每天看她拿着大小不一的药片往胃里塞。每次她吃完药后,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严重的时候还会捂着身子干呕。所以病人总是很消瘦,因为呆在病房的日子很多,自己呆在家里床上的日子也同样很多。无聊总是生梦的,她时常看向窗外,甚至会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够飞出去。

所以我深夜出来游荡是为了喘口气,出来吃点东西慰劳自己。啊,终于可以拿掉在她面前那种云淡风轻的乐观模样。或许这么说很不礼貌吧,但是赤裸的真实总是伤人的。

总之霓虹很漂亮。

病人很无聊也很无趣,喜欢缠着我为她讲一些过去的故事。

“故乡有很多花,像你一样漂亮。花组成的花海,吸引了很多游客去看,明明只是一个小城市啊,却还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可惜我鼻炎犯得厉害。

她笑了笑说:“那多好啊,总有人是爱这些东西的。这儿什么也没有。”

思绪拉回记忆,我为什么会遇见她,并且开始尝试安抚她,完完全全是因为在大学的时候不小心知道了她的“秘密”,甚至知道了生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走到日式拉面馆,叫了一碗海鲜荞麦面,海鲜容易过敏,荞麦面不容易消化,我夹起一颗看起来新鲜的虾子准备咬下去的时候,看到店员悄悄白了我一眼。至于为什么,我猜想是因为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了,他们十二点准时打烊。

但因此我吃的更加慢了。

咕噜咕噜的喝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受到病人的信息。

“出去了吗?注意安全。”

我回复她:“睡醒了?口渴了水在床边的保温杯里。我吃完宵夜就回来,不要担心。”

我是个自由职业者,也因此有较充裕的时间照顾病人,每日写稿子也赚不到多少钱,可是我的消费观没有因此改变,依旧吃得好,用得好,还愿意给病人买最好的药。

我穿着灰色的帽衫,带着棒球帽,走路习惯低头,脚步声很轻,就像一个小偷。这么迟了,街上依旧有车,同样是走在路上的人,每一个却都不一样。

这两天天气不好,下雨天的低气压,病人的情绪也滑到谷底了。

回到房间,灯全部开着,病人把我拉到她的床边,她像一个失去安全感的小兽。

“我做了一个梦,就醒了。”她讲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哑哑的。

“画室里的石膏像不知道为什么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下来,成了不规则的破碎,砸中了我的腿,后来全身都缠着绑带。”

“我也做过一个梦,类似于掌心被断了水的原子笔扎破,手最后缠了好几圈绑带。”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她。

“所以不必恐惧,一切都源于人类的不安。”劝她再次睡去后,我替她关了灯。

2.

病人叫栀子,很动人的名字。

初见的时候,掉了一地的药盒药瓶,她苍白惊慌失措的脸。

我只记得一个药物的名字好像是叫帕罗西汀。

只是因为掉落的药,她就紧张兮兮地拉住我,祈求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满口答应。我很敬佩她不是一个人把自己的难处展示给别人看的人,相反的,在某一方面,她很坚守。

然后我又在某一个下雨天看到了她孤独简直和世界分离的样子。

就告诉自己,大概想要照顾她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想法很美妙,就像要拯救一朵快要枯萎的栀子花。

尽管知道与命运搏斗是一种过分无力的事情,但是还是得为之努力一样。

栀子是花,是一碰就掉落花瓣的脆弱。

刀锋,石膏像,断水的原子笔,从裂缝中渗出的血液,白色绷带。

好像关于栀子,知道,什么都要知道,美丽忧郁的事物终将有毁灭的一天。

四年过去了,尽管还是有疲惫的时候,有招架不住,惊慌失措的时候我还是乐意照顾她。我看书,看很多心理学的书,我想知道怎么让她开心。

我记得遇见她那天我上网搜了很多资料,关于这种病:

不想活却不敢死之类。或许我是主动厌世的,但是栀子是被动的。

人活着问心无愧很难。

3.

天终于放晴了,栀子说想去我的故乡看花。

只是从前随口说了一句,她就惦记在心上。

“想坐火车去。”

开始的时候我不同意,火车耗时太长了,环境也没那么好。

但是栀子坚持说要看很多风景,我只好订了火车票。

火车上后座的孩子在哭闹,前面的妇女在嗑瓜子扯着嗓门高谈阔论,

“会太吵吗?”

“没关系。”栀子只是微笑着看着窗外摇摇头,看慢慢变换的风景,流露出小孩子盯着橱窗里心意玩具的眼神。

 “最近是不是好一点了。”我小声问她。

她点点头。“前段时间上的插花课感觉很放松。”

她把自己做的饭团塞在我的手里,说“请不要太担心我了,你要好好生活。”

我点点头,有些欣慰的看着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相较于刚认识她的那段时间,病情已经好转很多,虽然有的时候会突然崩溃,但是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下车后的第二日上午就去了花田看花,花农真的很厉害,把不同颜色的花拼凑出一些字或者图像。

栀子穿着青草绿的大裙摆连衣裙站在花堆里,整个人就真的像一棵植物了。

我拿出单反相机给她拍了不少照片。

整个旅途下来,栀子很开心,是那种喜悦的心情溢出来的感觉,比小姑娘受到化妆品和包更加惊喜的的感觉。我在心里考虑,或许旅游更能治愈一个人吧,看了看存折,打算年底再出去玩一次。

我和栀子打算从花田走回民宿,我们聊天,什么都聊。

“慕。”栀子叫住我。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开朗,挺调皮一小孩。”

“那现在为什么会那么不一样。”

“被磨平了啊。”

“怎么会这样啊。”

“那栀子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一直、一直是这样的,只是比现在要健康。”

“我从来没有看过慕哭的样子。”

“男孩子不太爱流泪,会被笑话。”

“你只是比较能忍。”

我们一起走过那一片街道,夕阳好像在和地平线亲吻。

最后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都没有亮,床边已近没有人影。

只是留了一张我们在当地买的紫色碎花信封。

我急急忙忙拆开。

“感谢照料,感谢这个词显得太生疏了,但是也无法表达隆重,我不像慕一样能写出很美的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爱哭,病不一定会好,但你一定要好起来。”

                                                                                                                                              ——栀子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告别之旅啊,我一个人坐着火车飞机回来居住的地方。

4.

“如今你年纪轻轻像只死去的鸟在三月的雪中。”

                                                                                                                             ——保罗.策兰《夜光》

不用再照顾病人了,有些时候也不必刻意假装开心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房间空荡了,心里也空荡了,前些日子去医院做心理咨询的时候。

医生说:“已经是中度了,建议服用药物。”

拿在手上的检查结果单,飘落了。

我有些激动,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医生,请问这种病,会传染吗?”

“您说什么?这是心里疾病,不是流感。”

“没什么,没什么。”精神有些恍惚。

“诶,你别走,还没开药呢。”

“不用了,家里有。”

我每日依旧写写稿子,写不出来就疯掉。就像诗人瓦尔泽说的:“我不想在这儿写了,我想在这儿发疯。”

我每天都吃栀子没带走的剩下的药,吃完之后也同样连饭都不想吃。原来那些安慰人的话都不是完全说给栀子听的,大部分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开始看中医的书了,我这才发现,栀子花是花,栀子是传统中药。

这么久我才搞明白,原来她才是药,我才是病人。就好像以为全世界都在和你作对一样,其实和你作对的只有你自己。

我和栀子保持着邮件的联系,相较于讯息,不那么频繁却更有仪式感。

她说:慕,我要去国外治疗了,要是有一天能够走出来,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再陪我去看一次花吧。你能理解我的吧,要是当面说再见,心一定会疼得滴血。

我写了很多很多但是全部都存进了草稿箱里。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所有的花都开了,散发着幽香,水晶兰晶莹剔透,桔梗蓝的很秀气。极乐鸟也飞来。

好像一个伊甸园。

栀子对我说:“花是你。”

我吗?不会是的。故乡很好,花也会有很多,谁也不必在精神上自我残杀。

好了要说再见了,愿你暗自开放。

从此以后

你躲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哭,

都不愿意在我面前哭。

5.

花写诗,

花也爱哭,

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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