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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豪放派,稼轩负责“豪”,东坡负责“放”

2017-10-14  本文已影响265人  心生莲花Y

文/心生莲花

霁月清风,大江东去

01

在两宋豪放派的词坛上,有两位大哥级的词人,他们堪称宋代文学的“双子座”,一个是苏轼,一个是辛弃疾。虽同样是豪放词人,但他们的画风却大不相同,稼轩主要负责“豪”,东坡主要负责“放”。

“豪”,豪情、怒号、哀号的“号”,“放”,放达、奔放、绽放的“放”。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就有过这样的评论:“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旷,就是旷达,奔放;豪,就是豪情万丈。

在豪放派的阵营里,如果说苏东坡是一位历经坎坷、旷达奔放的浪漫主义词人,那么,辛弃疾则是踌躇满志却壮志难酬的英雄豪杰。前者是一派霁月清风、大江东去的景象,后者是一片秋风怒号、慷慨悲凉的情怀。

两个人各有千秋的词风背后,流露的既有他们的思想才情、际遇性格,也有时代和社会的风云变幻。

02

苏轼生活在北宋最繁荣的时代,经济发达,文化气息浓厚,科举制完善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政治上以文取仕,文人的社会地位很高。

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是一介武夫出身,可谓“马”上得天下,深知没文化真可怕,所以,追求文治。即便是在变法的年代,存在新旧势力之争,也不足以影响整个社会重文的氛围,文人士大夫就算政治上遭遇不平,也不用承受民族家国灭亡的忧患。

苏轼20岁的时候,就中了进士!而发现他的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欧阳修!他的弟弟苏辙也同榜高中,他哥俩同他们的父亲苏洵被誉为“一门三杰”,在当时,他可称得上是一举成名!尽管后来在官场上几度被贬,也丝毫没有撼动他在文坛上的领袖地位。

苏轼的光芒太耀眼,树大招风就是拿来说他的吗?

1069年,北宋历史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开始了。苏轼站在了反对新法的阵营里,由于上书力陈新法弊端,得罪了变法派,被迫请求出京,短短十年间,先后辗转于杭州、密州、徐州、湖州任知州。

苏轼天生就是当文人的料,他不屑也不愿去精通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在任湖州知州时,他饱蘸激情给宋神宗写了一封信《湖州谢表》,被变法派抓住把柄,说他“莽撞无礼,包藏祸心”,引发了一场震惊文坛政坛的“乌台诗案”。苏轼面临灭顶之灾。

最后还是他的对手王安石一纸上书“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解救苏轼于危难,他被从轻发落致湖北黄州任团练副使。

政治上可以政见不和,文学上惺惺相惜,从中可以看出王安石的胸襟!

03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来到黄冈,四十多岁的苏轼一边在为生计大费周折,一边在生命的最低微处开始细细思量人生。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诗篇都是在这里拟定的,如前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临江仙》、《定风波》。

不要笼统地说苏轼豁达,在黄冈,苏轼经历了人生的低谷。民兵副队长的职位不能再小了,临时的住处,微薄的收入,不足以全家人安居果腹,一落千丈跌入谷底恐怕说的就是这种状况吧。搁谁头上,能够豁达得起来?

苏轼也是人,也不能免俗,他和家人吃不饱饭,能高调地豁达吗?领着家人在城东的坡地上开荒种地是真的,“东坡”别号的由来就是当时窘迫生活的写照。

我们回到他的诗词中,看看他当时的心境。

心情郁闷低落肯定是有的,触景生情,时不时地与古代英雄相对比也符合人之常情:

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临江仙》)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赤壁怀古》)

借酒消愁麻木自我也是有的: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定风波》)

可以舔伤,但终究不能沉迷。人身的自由没办法自己决定,更加珍贵的、精神上的自由却能够通过内心去营造: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定风波》)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前赤壁赋》)

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赤壁赋》)

终于,他将一切都看开了,也看淡了,乃至于在以后再次被贬时,也能波澜不惊。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

被贬惠州时,他的心情是这样的: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蝶恋花》)

最后被贬海南时,他也波澜不惊、泰然处之: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是的,心中有自由,有诗和远方,走到哪里,都如同惊险刺激的旅游。

04

辛弃疾的一生,如同他对自己名字的解释一样,“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心酸辛苦。”他自然是有自嘲的成份,但他的人生也真的不幸被他言中了。

醉里挑灯看剑

辛弃疾,号稼轩。他出生的年代是北宋末年。那是一个民族危亡,世事动荡的年代,金人打入北宋都城汴京,掳走徽宗、钦宗,这就是历史上的“靖康之耻”,从此国人的心头一直有抹不去的隐痛和耻辱。

辛弃疾的家乡济南沦为金人统治的北方,但他的骨子里却流着宋人的热血。

与东坡相类似的是,他早早就成名了。不同的是,他靠的不是科考,而是武功,因为科考在金人占领的北方没有办法进行了。21岁时,他组建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反抗金兵,加入抗金大将耿京的麾下。

作为抗金英雄,他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有两件事:一是僧人义端盗取帅印投奔金人,辛弃疾大怒之下,单枪匹马追上去,“斩其首归报”;二是他归顺南宋后,耿京遭到叛将张国安杀害,辛弃疾怒发冲冠,率领千人“径趋金营”,生擒叛徒张国安,召回旧部万余人,并交南宋朝廷,“斩国安于市”。

明明可以靠武艺领兵打仗,建立功勋,但辛弃疾却偏偏没有机会。他只好做个徒有武功的文人,用诗词去抒发理想,抒发悲愤。

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并没有打算收复失地。他们依靠进贡和求和维持现状,苟且偷安,寻欢作乐。

辛弃疾虽然受到高宗的嘉奖,但他并不明白朝廷不想打仗的心理。他满怀一腔热血献上自己的《美芹十论》、《九议》,向皇帝建言献策,大谈收复失地的策略。

一个是北辙,一个是南辕,辛弃疾怎么能够如愿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呢?一开始就注定了英雄的穷途末路和悲剧结局。

临安城一家旅店的墙壁上,有一个叫林升的客人(诗人),留下了这样一首诗,真实地刻画了当时南宋临安达官贵人的腐朽生活:“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05

怪只怪辛弃疾生错了时代。他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收复河山的雄心一再遭受打击。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菩萨蛮》)

其中的忧心忡忡、对国事担忧之情跃然纸上。

他的那首《破阵子》最能代表他英雄气概却又无可奈何心情: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此后足足二十年,直到死,他也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看到国家的统一。

南宋历史上,不独辛弃疾是这样的命运,主张收复失地的岳飞,韩世忠都有着相似的命运,名将不遇明主,注定了他们的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命运。

辛弃疾的可贵之处也正是他的可悲之处,在于一直遭受打击却一直心存幻想,希望有朝一日皇帝能够醒悟过来重新重用他去杀敌建功。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摸鱼儿》)

他甚至把自己比作是汉武帝失宠的陈皇后,诗句中的幽怨、失落以及强烈的愿望都如泣如诉。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些诗句都是辛弃疾悲苦的哀号!

06

除去大的社会环境,家庭和个人经历也影响了他们各自的文风。苏轼自幼便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从小生活在佛教发达的眉山,与佛教圣地峨眉山相距不远,距乐山也很近,他的父母、弟弟、妻子都信佛,这些对他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初仕凤翔时,在同僚王大年的引导下开始学佛。

他的大半生都处在党派之争的漩涡中,屡遭迫害,使他更加反感政治,向往佛学禅宗。佛教经典、佛学要义都引领他达到“物我两忘,身心皆空”的境界。所以,他诗词中的旷达,辽远,奔放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解读为佛教中的放下、空。

但毕竟苏轼是生活在凡尘中的居士,心向往之并不影响他热爱生活,所以,诗中的美食、美女、趣事都带着人间的烟火气。意境不乏空灵幽远,又能时不时走回现实,正是东坡诗歌的可贵之处。

稼轩从小丧父,他是由祖父辛赞将他养大的。辛赞是北宋官员,金人南侵,济南沦陷,因家族人多,没有迁走,他时常用爱国思想教育辛弃疾,让他将来为国报仇雪耻。他常常带着辛弃疾登临山水,实地讲述攻守的形势,希望他长大以后,能为恢复中原出力。

辛弃疾在官场的经历也是几经起伏,但都越来越报国无门,他把自己的豪情融入词中,表达愤懑悲凉的心境。所以,他的词多有悲壮沉郁之风。

人间的种种磨难坎坷似乎是为东坡准备修行的道场,历经劫数后,他将丢下纷扰的世事,人间的繁杂,飞升而去;相比之下,稼轩更像是人间的勇士,不停地呐喊,背着家国的责任,忍辱前行。

东坡的旷达奔放,是天纵英才的成全,是才情修养的历练,是人生的领悟,是北宋文人集体狂欢中最狂放不羁、不拘一格的独特的那一个!

稼轩的豪情万丈,是家国大义的责任担当,是英雄的光荣梦想,是发自内心的一腔热血、满怀壮志的悲情的这一个!

一个负责“豪”,一个负责“放”,他们两个合起来,引领了整个宋代词坛的豪放派。有了他们,中国的词才达到了令后人望其项背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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