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生死之间 更新6

2

病人情况依旧不好，甚至比昨天显得更无力。以前我是泌尿外科的主治医生，因为功课，技能一直扎实，对待病人认真负责，受到患者一致好评，被院方调任到ICU科。虽然成为真正的医生没几年光景，但迎来送往的病人也见得比较多了，有痊愈离开的，也有去世离开的。我自认为算是习以为常了。但是现在这个病人是我接触的最年轻的，也是最不应该离世的病人，也许，经过我们医生的努力医治，她很有可能会痊愈出院，她也能所有正常的妈妈一样，和刚刚出生的孩子一起拥有完美幸福的家庭。

我几乎用了所有的治疗方法，哪个指标不行，我就调整哪个。总是这个指标趋于正常了，那个指标又偏离了预计。两位教授也没有更好的方法，病人这种情况，用一句最常用，也是让我们医生最无奈的话，那就是“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我也会和家属反复强调这种最坏的可能性，教授们会安慰我，医生不是神，面对生死，尽人事就好。然后我会把教授的话转述给家属，看着他们为自己的亲人流泪，祈求，在我内心里，这样的安慰甚至都没办法说服我自己。

又过了三天，依旧是这样的治疗，病人身体状况差得根本没办法进行血液透析，而血液中的有毒物质排不出去，越进行治疗，只会让病人的负荷越高，从此形成了一个死循环，一个用我们所掌握的科学，无解的死循环。

这名产妇叫吴蕊，我可能一生都忘不掉这个名字。她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昏迷，清醒的时候会眨着大大眼睛看着我，我会对她笑，会鼓励她身体在慢慢好转，只要再坚强再坚持，会和她说孩子也很好，长得很像她。等她好点了，就能看见她的孩子了。ICU家属每天只能探视一次，一次30分钟，有很多时候家属来了吴蕊已经睡着了，所以我只好也担起了家属的责任，希望她能因母亲强大的意志而创造些奇迹。

但现实就是这样，无解的死循环。家属不得不接受，而吴蕊，也不得不接受。如果一直住在ICU，她到最后也没办法见到孩子一面。她的丈夫趁她清醒，把真相告诉了她，她带着呼吸面罩说不出话，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流着流着就睡着了。

丈夫走后，我坐在病床前，刚刚调进ICU，有全院最顶尖的专家，有全院最好的设备，能对抗最猛烈的病魔，这都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想成为最出色的医生，用我的天赋和勤奋，用我的热情和努力。我会被很多很多逃离死神魔掌的人们认同和敬仰，我会为我一生的事业和成就感到骄傲和不悔。但一切都好像错了，我的第一个病人，我的第一个要从死神那夺回的病人，现在正被死神一点点的拉走，我甚至连让它慢一点都做不到。心里一阵酸楚，眼圈就湿润了。

而在这时，吴蕊突然醒来了，几乎用尽了力气抬起手臂，呼喊着我，也因为带着面罩的缘故，在我听来依旧微弱，听不清她说什么。我凑到跟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掀起氧气面罩，好能让她说的舒服些。“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对我说，眼睛一直盯着我一眨都不眨。

“好，放心吧，你好很多了，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很快就能看见你的孩子了。”

她不再激动了，急促的呼吸也平和了很多，带好面罩，又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下午，在办好一切出院手续后，趁她清醒一些的时候，她的家人接她出了院。在上救护车前，她看见了她的孩子，那小小的生命在襁褓中熟睡，并没有醒来看看他的母亲。我仿佛看见了面罩下吴蕊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在回家的路上，她便告别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