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日子
阳光明媚的日子
一
我看着阿峰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一大早就有这副表情，毫无疑问，他遇上了老狗。
我走到他的座位旁，他发现了我，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我知道，我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我既不会说安慰的话，也不能去帮他揍老狗一顿。
但如今有些不同，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老师教过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了。
老狗不是一条狗，他是一个人。比我大几个年级，头发染成深红色，老师也不去管他，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只要他不在学校里闹事，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狗的圈子复杂的就像是乱麻一样，学校外面有很多他社会上的朋友，就是那种，早早的就辍学，在小城里整日游荡的混混，大人们看不起，孩子们不敢看。
所以老狗在我们学校有足够的权威，谁想打架，去找老狗，一条烟一些钱，他都能帮你摆平，但我不喜欢他，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遇到老狗了？”我假装很平静的问他。阿峰点头，他咬着牙说：“学校门口，又抢了我的钱。”
有人想问，学校那么多人，为什么老狗会抢阿峰的钱？这里面有很深的渊源，阿峰曾经在一个午后去操场上跑步，然后撞到了正在和一个女孩散步的老狗，这一下不得了，老狗认为他的面子没了，阿峰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阿峰道歉，老狗并没有听，他说，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放学等着。
阿峰没敢出声，他知道老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明白了，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了。但最后还是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老狗旁边的那个女孩说话了，她说，老狗算了，我们继续走吧。
阿峰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是一个很漂亮很精致的女孩，应该是高年级的，那天阳光明媚，可能是天气原因，阿峰觉得那个女孩应该还很温柔，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和老狗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老狗对女孩笑了笑，不再管愣在原地的阿峰。
阿峰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他小看了老狗的睚眦必报，老狗每天早上开始在校门口找他，找到了就直接把钱抢了，所以阿峰每次都很早起来，只不过这次运气不好，闹钟响晚了。
二
阿峰是我要找的人，一个对老狗恨之入骨的人。不得不说，也是因为这层原因，我才接近他，和他成为朋友。
也许是看多了黑帮片，也许是我忍无可忍，我已经有了一套计划，杀死老狗的计划。我和老狗并没有什么仇怨，实际上，他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正计划着杀了他。
“放学别急着回家，我和你说个事。”我对阿峰说。他愣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杀一个人并不是简单的事，需要长时间的计划和帮手，只要我晚上和阿峰说好，这两样我就都有了。
老狗这样的人渣，实在不配活在世界上，我爆棚的正义感对我说。
晚上阿峰留了下来，我把书包整理好，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你恨老狗吗？”我问。
阿峰点头，但他眼睛里是各种各样的情绪，我看不懂，也许他自己也不懂。
“我有一个计划，杀了老狗。”我压低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更加严肃。
阿峰张大了嘴，他说：“诶不是，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被问住了，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脑袋里什么时候冒出了杀人这样的念头？
“就是...看不惯，...你不想杀他？”我开始结巴，这是极力想要说服他的失态。
“没想到你比老狗还疯子。”阿峰说，“好啊，怎么杀？”
“我比他疯？怎么可能，我可没有和外面的混混玩。”我说，极力和老狗划开界限，我不是他，我杀他只是为了维护校园的安宁。
“那你就是嫉妒他的什么。”阿峰说，“反正总有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嫉妒？我嫉妒他什么？”我硬着头皮问。
“这我哪儿知道。”阿峰开玩笑的说：“也许你看不惯他被别人尊敬，你也想拥有他那样的人脉和能力呗，哈哈哈，你说呢？”
我的后背一身冷汗，他说的这些在我的潜意识里经常出现，难道我杀他真的只是因为嫉妒他拥有的一切？难道我真的比他疯狂？
不可能，我是为了校园的安宁，没有他，校园会很和谐，再也没有任何霸凌事件。
“不说这个，你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做？”阿峰看来对老狗已经恨之入骨了，完全忘记了杀人犯法这件事，而这样更好，我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要杀他，就要找刀，我明天会带刀上学。”我说：“阿峰，你要知道，杀人是大罪，会偿命的。”
“我知道，不是你去杀他吗？”阿峰反问我。
我从家里拿了一把菜刀，找不到别的刀了，水果刀太小，需要捅很多刀才会弄死一个人，不合适，菜刀就不同了，朝着脖子砍下去，对着大动脉，血液会喷溅出来，如同老狗那深红色的头发一样，他的脖子会变成一个喷泉。
这些都是我在课堂上学到的，人的大动脉在脖颈处，很难止血，血液是暗红色的，静脉就不同，静脉血是青紫色的，像沥青一样。
三
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杀掉老狗之后，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做，警察应该会很快找到我，然后我会去偿命，所以在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会去自己最喜欢的餐馆里吃一顿饭，为自己践行。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父母，他们也许会惊讶，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平时那么老老实实，居然会杀人，然后他们应该会大哭一场，或许也会在法庭上大骂我，但那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去想父母会怎么样，我不能心软，我必须要杀了那个人渣老狗。
但也许——我可以写一份遗书？
时间已经决定好了，在星期五的中午，去他的教室找他，然后在教室里杀了他。我会收到很多人的关注，也会有很多为我鼓掌，他们庆幸有人干了他们不敢干的事，杀了老狗，我会被称为英雄。
时间总是很快，那天来了，星期五因为节假日放假半天，所有的人都开心的收拾书包，准备迎接这难得的半天假期，我能感受到这全校的喜悦感，但那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和阿峰走在去高年级班上的路，步伐很快，我们要赶在老狗离开前堵截他。
我记得小时候干了某件坏事，我的妈妈就会狠狠地打我一顿，她说不能干坏事，那样就会被惩罚。
我哭着问她，干什么坏事都会被狠狠地打屁股吗？
她说，那要看你干了什么坏事，每一件坏事都有相应的惩罚，就算惩罚没有立刻执行，但它总会来的。
老狗坏事做尽，惩罚却还没有来，我已经等不起了，我要亲自给他惩罚。
老狗的班到了，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阿峰往里面看了看，没有老狗。
但他发现了一个面熟的人，那个女的。我和阿峰走了进去，她正在收拾书包，我坐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了我一眼，阿峰没有说错，她是一个很漂亮很精致的女生，而且比我们大，更有几分女人味。但我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我需要知道老狗的下落，她正好可以知道。
“小弟弟，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很动听，我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入迷了，阿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神，说，“你知道老狗去哪儿了吗？”
“咦，正好，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正准备趁这个下午去他家找他呢。”她对我笑了笑，“你们不是要找他吗？一起去他家吧。”
“好啊。”我也笑了笑，她还不知道我们是准备杀老狗的人，还以为我们是老狗的朋友。既然不能在学校杀他，去他家杀他也不错，当着她的面，当着老狗家人的面，不得不承认，这很疯狂，但我很期待。
今天也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我们三个人走在街道上，两旁的树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但仍有一部分透过树叶间隙，成了一片片光斑，好不漂亮。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棉花。”她说，“你们找梁良有什么事吗？”
梁良就是老狗的本名。
“有些事和他商量。”我打了一个哈哈，总不能告诉她，我们是去杀老狗的。
“其实梁良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有些叛逆。”棉花踩着光斑，说，“我知道的，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我不理解棉花为什么说这些，我也不想听她们青梅竹马的故事，相比于这些，我还不如看看今天阳光明媚的天空。
“对了，你说你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问，“他最近没来上学吗？”
“三天没有来上学了，我本来想去他家找他的，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怎么了？你们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吗？”棉花侧头看着我，阳光在她的长发上反射出金黄色的光。
“不知道。”我和阿峰异口同声。
“哼，等到他家的时候，我要好好的说他，本来都计划好今天下午去河边钓鱼的，他失约了。”棉花嘟起了嘴。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在心里说，他今天不能和你去钓鱼了，以后也不能，永远不能。
我不知道棉花会不会恨我，她会不会后悔带我去找老狗，她也许会在我杀了老狗后哭，这我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和老狗不同，他们不应该在一起。
我这是在帮她从歧途里走出来，她应该有更好的人去爱，而不是人渣老狗。
老狗的父母也许会恨不得杀了我，但那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他们不该生出这样一个人渣儿子。
“到了，前面就是。”棉花指了指，她很欢快的加快了速度，我看得出来，她的裙子都跳动了起来。
我和阿峰对视一眼，我摸了摸包里的菜刀，还在。
开门的不是老狗，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看见我们三个，没有说话，我看到她的眼角有泪痕。
“阿姨，我们来找梁良。”棉花对中年妇女说。
“梁良去世了。”妇女说，又摸了摸眼角。
我们心里想着各不相同的三个人愣住了，去世了？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呢？好好的一个人。
“他前天逃学去河边钓鱼，说是为了提升钓鱼技术，看见河里有人落水，就去救，结果溺水的那个人死命抱着他，他游不动，两个人都死在了河里。”妇女说。
因为救人而死，他不是一个人渣吗？怎么会去救人呢？这是他的惩罚吗？
我突然觉得生命如此无常，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那么明媚，我突然庆幸他没有死在我的手里，那样我就不能享受这明媚的阳光了。
也许只是脑袋发热，现在我冷静下来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有的杀人计划是那么愚蠢。
活着无价 。
棉花已经哭了出来，让人心痛，她蹲在地上，像是一只伤心欲绝的天鹅。我走了过去，也蹲在了她的身边。
“他是为了今天下午陪我钓鱼才逃课去的河边。”棉花把头埋在膝盖里哽咽。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是他的惩罚，我妈妈说过的。后面半句我没有说，因为我现在也百感交集，或许我应该进去上一柱香？不为老狗，为跳河救人的梁良。
也许棉花说得对，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错在年轻。谁的青春不荒唐，而我显然不是为了校园安宁才去杀他。
也许阿峰说的也对，我只是痛恨自己的无能，羡慕老狗的地位，一切都是嫉妒带来的冲动，现在因为他的死而平息。
“怎么办？”阿峰走到我的面前，问我。
“钓鱼去吧，这是计划好的。”我对棉花说，她抬头，眼眶红的可怕，“你看呢？今天这么明媚。”
实际上我还记得我妈妈跟我说的那些有关惩罚的话，她还没有说完，我就哭着跑走了。
这对我和阿峰来说是场闹剧。
我们失去了一个敌人，中年妇女失去了一个儿子，棉花失去了——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