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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光留白 | 那个扛麻袋的女人,那个担麻袋的故人

2023-11-02  本文已影响0人  拾光留白

我对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独来独往,忙忙碌碌的那个背影,一根竹棍,走南闯北,而欢送他出远门的是家里的猫,欢迎他归家的是家里的狗。

昨晚下班,我去了一趟新世纪,买了一些品相比较好的豆子和小米。

出了超市,看时间还早,便决定走路回家,路过红绿灯,停留的时间里,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分享的主题。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个扛着麻袋的女人。

她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中,如此静默,在一众人群中,那么特别。

她就那么吸引了我的目光,占据了我的视线,让我忍不住想要去关注。

她背上扛着一袋快要拖地的废品,胸前同样也挂着类似的一袋废品,双肩各自垫着矿泉水瓶,麻袋绳索压在矿泉水瓶上,压住的地方,是深深的凹痕。

如果直接压在肩膀上,应该会很疼吧,我不禁这样想着。

她从马路的侧面缓缓走过来,然后停在马路的边儿上,刻意地离一众人群稍远的边缘地,等着前方的红灯变绿灯。

不知是背上麻袋太重还是胸前的麻袋更重,让她本就矮小单薄的身躯更加矮小单薄,微微驮着背,头发有些凌乱,微仰着头,静静地注视着红灯秒表,双手一前一后,前方扶着胸前的麻袋,后方托着背上的麻袋,在那短暂的几十秒,她的手换了好几次,肩膀上垫着的矿泉水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的声响似乎在诉说麻袋的重量。

应该是真的很重吧!我又开始想着。

绿灯亮,红灯停。她再次换了前后一扶一托的手,提步过斑马线,我走在她的后方,看着背上的麻袋老是顽皮地落地,又随着她身体前倾时离开地面,短短几米的距离,她走得漫长又缓慢。

她的背影,让我脑海浮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了,总觉着这个忙碌的背影那么熟悉,因为记忆中那个人,也是这样。

那个人,一年四季,起早贪黑,无休无止,一根竹棍子,本来是拐杖,可是拐杖落地的机会总是少之又少,因为那根光滑油亮的竹棍,总是担着麻袋,麻袋里装着的,是翻山越岭淘来的废品,那一分一角累积的废品,是生活来源,是家庭开支,是他晚年生活中,为他小儿子留存生存储备金的唯一方式。

那是我故去多年的亲人,我的外公,在家乡,我叫他大gaga(家乡话的称呼,从小叫到大,也是外公的意思),他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个很严厉、很严肃、很严格的人,因此,他虽为一家之主,但与家人极少有温馨亲昵的画面。

他永远板着一张脸,周围人都很怕他,他总是独来独往,忙忙碌碌,在他走的前一刻,都是在忙碌的路上。

即便,他的腿脚已经很不灵便,走路踏的是小碎步,一瘸一歪,从背后看去,如大风中摇晃的树枝,如大浪中孤单的扁舟,形单影只,独身寡人。

接到他逝去的消息时,是个炎热的夏天,阳光闷热,蝉鸣燥热,在焦躁的季节桎梏中,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家里的人,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从找到他到确认他的死亡,到最后接了一盒骨灰回家。

一时间,所有人无措又惊惶。

这无措和惊惶,在确认他逝去的前半个月,也出现过一次。

那个夏天,一连出远门很多天的他,一直没有回来的消息,没有电话,没有熟人带话,平时跟在他身边的猫和狗,那几天也总是外出不归家。

失踪了,要去找,几个舅舅和姨拍板下来。

他的突然失踪,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猜疑和谣言在村里村外散发出来,妈妈跟着舅舅去找寻了很多他可能去的地方,接连几天,一无所获。

也许,亲人之间存在心灵感应。在那段时间里,家里很多人,做的梦都带着明显的指向性,家里人似乎都在缓慢地接受他的突然失踪跟已经死亡画上了等号。

最后,妈妈和舅舅在离县城船码头不远的岸边角落处,找到了身躯开始腐烂的外公,妈妈后来说,面部已经分不清五官特征,只能从头骨和衣服,脚趾的独特形状分辨一二,最重要的是,当妈妈和舅舅围上去的时候,那具开始腐烂的躯体,鼻子处流了血。

在家乡有个说法,说逝去的亲人,见到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身体上会有反应,最多的反应就是流鼻血,虽然这个说法跟我们课本上所学的科学与生物学都相违背,但是我们都在那一刻选择相信,并且接受。

我们至今也不知道外公去世前发生了什么,是意外还是人为制造的意外?都不能界定,多年前,很多地方没有摄像头,很多地方也没有如今的安宁和太平,因此,多年来,我们提起突然失踪,突然逝去的外公,多是遗憾,多是感慨。

他这一生,从生到死历经过无数个伤与痛的场景,历经过战乱摧毁家庭,迫使父母分离的场景;历经过母再嫁,父再娶,一个人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场景;历经过自然灾害饿殍遍野,饥饿难耐,与狗抢食的场景……最终,在凄清的晚年,生不知所踪,死不明所因。

我对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独来独往,忙忙碌碌的那个背影,一根竹棍,走南闯北,而欢送他出远门的是家里的猫,欢迎他归家的是家里的狗。他的床,永远有一个位置是猫睡觉的位置,他的饭,永远有一口会分享到狗的嘴里。他的慈爱和柔软,似乎都分享给了陪伴在左右的猫猫和狗狗,我小时候不太懂,如今,懂了,感慨又感伤。

那个夏天,用竹棍扛着麻袋的外公永远沉睡了,生前想要土葬(那时候村里可以选择土葬)的他,死后没能如愿,客死他乡,一盒骨灰,一抔黄土,埋葬生平。

那个身前身后扛麻袋驼背缓慢行走的女人,那个用一根竹棍担麻袋走南闯北的故人,都是一样的人,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人,都是为了生存不能停下脚步的人,都是为了生计不能喊苦喊累的人,就是这样的人,独来独往,一生忙忙碌碌,世上应还有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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