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心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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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他奔赴那场明知她不会来的约定。
十年后，她来到他面前只是他却不知道。
01 情之殇
我和曼宁是大学同学，她是比我小两届的学妹。
我们遇见在六月初夏，那天天空飘着朦胧微雨，我正在教室临窗的位置自习，窗外一棵蓝楹花灿若云霞，树下落花满地。
我的电话响起，显示是室友，接起来却是女孩的声音，我再次确认号码，以为哪里出错。
随后电话那头娇柔的女声道：“你好，我在图书馆捡到你朋友的手机，因为看到你的号码在最近通话最近一个，就打给你了，想请你帮忙归还。”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娇怯，很可能是大一新生，而且似乎是个温柔的美女。
我撑着伞往图书馆行去的路上竟然一颗心怦怦直跳，似乎已经提前感应到将迎来一段故事的开场。
远远便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孩在图书馆前的台阶来回踱步，身影孤清，如飘在天空中的蒲公英一般，让人格外想要抓住。
我加快加脚步小跑到她面前，四目交汇处，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所措。她将目光自我身上散开，伸出手将手机递给我。
我整个人有些怔住，来不及说什么，她已经转身就要离开，我回过神来忙叫住她：“同学，谢谢你～”她转头，脸上氤氲着明媚的笑，轻轻道：“不客气。”随后轻巧地转身消失在雨雾之中，消失在我久久呆愣的目光之中。
回到寝室，室友知道手机失而复得高兴的上窜下跳，而我却落入了久久的惆怅之中，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
乌长的发，白色的裙，清瘦的身影，明净的笑容……一帧帧画面在我脑海回荡，重演当时的场面，我后悔为什么没有主动问电话号码？为什么没有当即请她吃饭？
就好像多年来朦胧的细碎的幻想终于在脑海织成完整的样子，又活生生立在我的面前，我却又任由她轻易的溜走。心中除了恼恨还是恼恨。
幸好总算找见，三个月后我终于再次找到了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同样是一袭白裙，只是这次扎了高高的马尾辫，怀中抱一本蓝色封面的《红楼梦》。她当时正与女同伴来参加社团活动，我当时是社团负责人，抬头的瞬间刚好撞上她的目光，或许是感受到我灼灼的注视，她的脸片刻间绯若桃色，但假装若无其事地拉着女伴去了靠边位置坐下。
这一次遇见，我当然没有放弃机会。
原来她叫曼宁，我们如愿成为恋人。只不过，相比较而言，我们的恋爱并没有一般人那么热烈而激情，像两株鸢尾花，在寂静处缓缓盛开，淡淡幽香。
后来，我先曼宁毕业，毕业旅行，我们一起去的香格里拉，那个离天空很近的小城。
寂静而清幽的夜，独克宗古城名叫拾忆的客栈楼顶花园，身旁玫瑰盛开，我们一起举杯，曼宁的笑亦如初见时那般明媚，彼时头顶的点点星光似乎只为替我们点缀浪漫而明亮。
曼宁忽然有些失意地说：“苏煜，如果我们把彼此弄丢了，十年以后，我们再到这里来，再来这里遇见一次，让我再见你一面，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可好？”我丝毫不认为我们会弄丢彼此，所以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还是记住了那天的时间，2011年4月13日。
看她倚在栏杆上，神情落寞遥望远方点点烟火。我忙从身后拥住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融入我的身体，我宠溺地在她耳边呵出一口气，道：“傻丫头，我们怎么可能会弄丢彼此，我会一直都在，我们永不分开。”
但她还是怏怏不乐，我继续道：“我先到深圳，稳定下来，等你毕业了过来，我们就结婚。放心吧，除了你，我决不多看其他女生一眼。”边说边做出对天起誓的动作。
她眉间仍旧有淡淡的隐忧，但终于挤出一抹笑容，回转身来用力拥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颈间，用力嗅着我的气息。
那年六月，我和曼宁开始异地恋，初入职场忙得不成样子，几乎每次都是曼宁千里奔波来找我。每次看到她瘦弱的身子满是疲惫我都不忍心，但又那么想要见到她。
小小的出租屋内，我们一起畅想着关于未来的一切美好，我亦在心中暗暗下决心，待曼宁毕业时，一定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可惜所有的幻想在2012年的夏天破灭。6月9日是我的生日，前一天晚上曼宁说很想来陪我，可因为火车票已经没有，我劝她说：“将来那么多年岁，我们将一起度过，少这一个生日也没关系……”曼宁仍旧微蹙着眉似是有些抱歉的样子，我好歹又哄劝了好久，她才肯乖乖去睡。可第二天以为会收到曼宁生日祝福的我怎么也联系不到曼宁，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但不敢去做任何猜想，终于电话接通，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那一天我刚好24岁，而曼宁21岁。
02 梦之舞
我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般，在花样年华里一边张扬又随性地奔忙在青春的战场，一边又肆无忌惮地幻想着长大后的一切。
少女心怀，只会觉得未来就是无限可能的未来，未来的人生也将是容得慢慢奔赴的很久远的旅程。
可惜，属于我的未来的那一份可能和幻想都似乎被定格在16岁那年的夏天。
高三上学期的体育课，我偶然一次的晕倒，当我从不停下坠的黑洞中再次睁开眼来，除了鼻息间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目光中触及的白色床单被套，还有的就是父亲轻轻压抑的叹息还有老师怜悯关切的目光。
后来慢慢明白父亲的叹息和老师的怜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心脏正在衰竭，如果没有一颗心脏替换，我不知道会在一年内的什么时候就死去。
后来的我不记得那时的自己，对于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痛恨命运的作弄？还是平静接受我的人生很可能就要潦草收场的事实？
只记得医院小小窗户之外的世界，青春少女该有的热情，未来生活的幻想……种种皆不再与我有关。
我的世界变得寂静得可怕。
午夜梦回，我偷偷在手机查看各种信息。“有多少人有机会等到心源？”“全国心脏捐献比率？”……
那些微小的数字，以及一次次看着病友们在等到希望前就已经离开。我胸口那颗残损的心反而变得平静，与其在希望与失望的边缘徘徊和忐忑，彻底的绝望反而让我心安。
可没有想到，2012年6月10日我居然在绝望中等来了希望的光芒，医生走进病房时一改往日的严肃沉闷，略带微笑问我父亲，我有机会得到匹配的心脏，可愿意接受手术。
我记得父亲眼中顿时一红，赶忙用力地点头，唯恐机会错过。
我如如愿被推进手术室，彼时心中的忐忑和激动让我根本来不及去想我得到的生的机会意味着的是另一段生命的陨落。
我不知道我将得到的心脏主人是谁，唯独躺在手术床上时从工作人员的感慨中得到些许细碎的信息。“太可惜了，21岁，很漂亮的女孩……”“听说是赶汽车要去深圳给男朋友过生日，结果出了车祸……”
我再次醒来时，我的生命将继续前行。
我的青春在短暂停顿之后继续前行，那些差点以为已经破灭的幻想得以继续奔赴。
顺利高考，念大学，然后毕业工作。因为差点失去，所以我格外珍惜每一段时光。
任由时光缓缓前行。
03 心之约
时光的列车很快来至2021年，这一年，世道格外坎坷。四月，我突然很想出去旅行，最终选择的地点是香格里拉，听说那里离天空很近，一种很莫名的冲动想要去看看那一片人间净土。
或许因为疫情，来旅行的人很少，如此倒是正好。
沿途一路风光，藏佛塔，格桑花，写满经言的彩色经幡……种种皆令我心扉震动，竟有种前世相遇的感觉。
独克宗古城，我最终选择了一家名叫拾忆的客栈住下，因为远远可见他家楼顶的玫瑰开得正热烈繁盛。
夜风徐徐，稍有些凉意，我独自上楼顶徘徊赏花。本来古城清冷少有游人，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却不想在月华阴影里还有个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神情颇为惆怅。
我本来想要转身下楼，但还是走到他面前坐下。
那是一个很儒雅的男人，眼里的一缕哀寂不能掩盖他的魅力，他伸出手来和我握手，告诉我他叫苏煜，我说我叫程锦。
他问我为什么出来旅行，我轻轻耸肩，笑说：“突然很想来，所以就来了。”
他淡淡一笑，更显风情。
我也问他为什么来，他略沉思了片刻才说：“我来赴一场约会。”说完抬头望向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有点点灯光缥缈，没有其他，而他眼里却像是看见什么美好的东西似的，眼里缀着点点光亮。
我好奇，尝试着问他：“你约的人，她没有来么？”
可惜他没有回答，只是唇角轻颤，似乎有些痛楚，我也不好再问。
或许是他从我眼里看出别样情愫，抬起手给我看他的戒指，告诉我他已经结婚。
我略微尴尬，我承认他寂寞而温和的样子确实让我有片刻的心动，于是脸上一阵发烫。
但也有些奇怪，既然已经结婚，为何还跑到这里来约会？
为了掩盖我的局促，忙找话题来聊，我问他：“婚姻生活如何？”
他淡淡一笑，似是回答，又似是倾诉。他说：“本来以为我不会再结婚了，但没奈何父母一遍遍催。然后去各种相亲，总算找到一个不错的女孩结了婚，一个很温柔且诗意的女孩，如今有了一个女儿，生活虽平淡，但还算不错吧……”说着，他拿出皮夹来要取女儿照片给我看，慌忙中飞落另外一张照片，我帮他拾起来，瞥见上面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一袭白裙，男孩也是白色衬衫，两人并排牵手立在浪花之中，笑得很开怀，笑容明净不惹半点世俗尘埃。
我忙递还给他，他又递出手中照片给我看，是一家三口，中间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格外可爱，只是一旁的女子与先头照片的女孩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随后，星光之下，我们告别，各自下楼回房休息。
第二天我没有再见到那男人，许是比我更早退房走了，消失在茫茫人迹里。
我居然有些黯然，但又一笑，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已经结婚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