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
唉！仿佛烟囱受阻，昔日袅袅婷婷的炊烟，此刻憋在烟腔里扑腾，焦灼、奔突、翻滚，找不到旁逸斜出的出路。早晚得炸了……
是的，早晚，得炸了它！
本来想找扬美酒楼喝酒，扬美酒楼不是楼，是一哥们，年轻时古道热肠，好结交侠义之士，说穿了，自己好酒，故常邀同道中人，日日沉湎醉乡，吆五喝六，酣畅淋漓，好不快活。现如今，许是看穿了这世道人心，昔日酒酣耳热时称兄道弟的，遇事时总是没个真心，把个心凉了，酒虫虽然仍很活跃，但掏腰包主持场面的事渐渐少干了，仅剩得几个开档裤玩泥巴的发小偶尔湊份子，一盘花生米就老白干，聊养酒虫。
妈的，这酒楼败得也恁快了，这会儿寸八点多打电话给他，竟说猫在床上看电视，懒得动。无奈，坐上车，点上一支富健烟，百无聊赖，发一会呆，点火，将车缓缓开出，偌大的城关，想不起该找谁好。
早已是不惑之年的老K，本来也没有一不顺心就去灌酒的冲动，醉过之后，除了烧胃烧心，浑身不自在外，问题还是问题，事儿还是事儿，横亘在那，不偏不倚，仿佛河里的礁石，浪头拍过一个又一个，湿漉漉，黑黝黝的，你醉或不醉，它就在那！
法院那边判了，老K赢了官司，可他的心里却像被塞了块冰，凉透了，被借去的十一万元本金加上利息快十三万元了，一分没拿到手不说，还倒贴了3008元的起诉费，借钱的是他的一位老乡，人称狗舔，在老家是邻居，两人差着辈，本来也没什么来往，只是老K在老家盖房时，包给这位邻居装修，因此熟识起来，那年欠他部分工钱，本来说好年后开春，银行贷款指标一下，老K就去贷款还他，可是大年三十却趁着酒劲上门讨债来了，老K一向实在，欠了别人的钱，用不着别人催，他自己先就如千斤担子挂在心里，压着喘不过气，啥时候还上钱啥时才舒坦，对于狗舔的工钱本是说好的期限，原没放在心上，这回突然逼债，口说无凭，一时又气又急，羞愤填胸，愁得老K一夜白了一撮头发，恰恰就在印堂之上。屡屡临镜，就忆起这茬事，对于狗舔的人品，本也是了然的。只是后来那狗舔放弃泥水匠的活，仗着早年跟人买了一片林，林改时狠赚了一笔，决定弃工从商，捋袖子流汗的事再也不干了，到县城租了一间房，倒腾起信用卡来，虽说钻的是银行的空子，但的确也让他捞到了第一桶金。那狗舔有了点钱，心思也大起来，又想着投资办厂，动起融资的念头，知道老K穷教师一枚，早年给脑瘫儿子治病，现又在村里盖了几间房，日子过得入不敷出。撺掇老K利用公职身份到银行办信用卡，借出钱来放他那里去生小钱。正如其所料，老K的工资还款外，几无节余，又因为在乡里教书，带着残疾的儿子往返极不方便，便咬牙考了驾照，花两万多元买了一部二手捷达来开着，但车子一开上，每月免不了又要千儿八百，钱从何出？正发愁，被狗舔一说，也动了心，虽知狗舔为人虚飘，却自抱侥幸心理，过得一时难关，就借了四万元给他。后来老K选调考进了县城小学，用教师公积金贷款买了一个小套房，装修的钱也要靠贷款，刚好有银行下乡来拓展放贷业务，分期还款，利息也不算高，老K就贷了十万元，可房子一年后才交房，贷出的钱总不能搁在口袋吃利息吧，刚好狗舔又打电话筹钱，老K又陆续借给他七万元，借去的本金达到了十一元。
原先借的四万元没打借条，利息也还准时，老K悬疑不定的心渐渐放下，每月多这笔钱确是帮了老K的大忙，加上工资收入，一家子收支也算平衡。老K打心里挺感激狗舔的，过年时乡村照例要请年饭，老K打了好几通电话，邀上狗舔，免不了恭唯他几句“致富不忘乡亲”的话，狗舔也受用，嘿嘿几声没有说话。后来藉口办厂，投入资金大，又借去七万元，老K借机让他一并写了借条，但不到一年，狗舔便时常拖欠利息，本月20号到期，非要拖到次月10几号才还，有一次夜半找老K借信用卡，说是救急，3天即还上，哪知一拖就是几个月，弄得老K心烦，上门追了几次才还上。那虚飘的面目渐渐露出来，老K的几个体己兄弟知老K穷酸，免不了要私下劝老K早作打算，趁他现还撑着面子四处筹钱之际，及时上诉法院，他为了不被拉黑，这点钱还是会还上的。老K优柔，每月虽被狗舔一拖再拖，但几经求告，最终断断续续，偶尔还是有给付一部分，况与狗舔虽淡不上至交，一时竞也撕不下脸来，遂不忍当机立断，拖着没有主张。后来一连四五个月没收到狗舔的利钱了，渐渐一年有余，老K的房子交房要装修了，老K努一把劲，想乘机向狗舔要回一部分钱来，打电话没接，上门几趟也没找上，好不容易遇上，狗舔拿着手机满屋子踱来踱去，就是不搭理他，老K斯文懦弱，奈着性子等他，半晌一通电话聊完，老K赶紧插缝上前，狗舔一脸无辜，说是现在厂里做环保，资金缺口很大，真是一分也拿不出。老K说咱说好一年到期就还我，这原就是我备着装修的钱，现在都快一年半了，你咋说话不算数呢？再说咱好不容易买上房，难不成放着不装修，继续赖在学校教室一家子睡通铺？一番唇舌之后，狗舔承诺，装修房子的钱你还得继续贷，利息我保证每月按时付你。无奈，老K只好跑银行找关系，又贷得八万元，加上亲戚资助，总算把房子装修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