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丽的美好生活

我和小丽的美好生活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凌晨四点，摩托罗拉咿咿呀呀的闹铃声响了起来。我伸手将它关掉，回头看去，小丽还睡得很香，微微的鼻息声舒缓而沉静。

虽然已是初夏了，但是夜里的空气还有些寒冷，出了暖和的被褥，一阵清冽的风从出租屋的窗户外吹了进来，那呜呜声显得有些怪异，好像一个生灵在哭泣，它怕是被冷了坏吧，这屋里可暖和太多了！

我把两个炉子都提到了出租屋外面，外面是一个小天台，天台靠左边有一个小瓦棚，瓦棚里有一个多年未使用过的灶台。房东说我可以随便使用它，但是看见它脏乱差的样子，就失去了用它的兴趣，平日里我就用两个火炉生火做饭，另外兼做早餐卖。

对了，我就是一个卖早餐的流动小商贩。主要经营的早餐种类就是炒粉和汤粉。食材也很简单，有米粉，河粉，鸡蛋，切好并腌制好的肉片，生菜以及豆芽菜等；调味料有植物油，生抽，辣椒酱（圈），五香粉等等。汤粉的锅底是头一天晚上去市场买来的猪骨炖制而成的。米粉在各个食品店或者百货商场都有得卖；而河粉呢，则是找了一个供应商，叫他每天定时定量配送，因为河粉是新鲜的，天气寒冷还好，在夏天就不能存货了。

早起的主要准备工作，就是给炉子生火，把汤底烧开，接着就是把泡发好的米粉沥干水份，洗切好生菜和豆芽。然后再把米粉和河粉分类打包，一包就是一个人的份量。之所以要事先打好包，是因为早上吃早餐的人比较多，他们一般都是一拥而上，打好包就能节约时间，多卖一些钱。

忙完了这些，我就开始准备装车了。

“都准备好了吗？”当我提着两个火炉往楼下走的时候，小丽打开房门，睡眼朦胧地问道。

“准备好了，”我一边下楼一边说，“现在开始装车了。”

小丽哦了一声退回了房间，等我再次上楼时，她已经换好了衣服。长长的马尾左摇右摆地搬起了东西。

她今天很难得主动起床，若是以前我要叫上好几次她才起得来。我笑着夸了她一回，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当然了，为了咱们的小日子，我也要发光发热啊！”

二

我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想尽快过上好日子。昨晚在睡觉之前，我就给她画了一个好大的饼，我对她说，等我有钱了，我就要在咱们摊位对面的街边租一间门面，把流动摊位搬到里面去。然后把铺面做大，做强。

再然后开多几家店子，招聘许多员工，我做老板，她做老板娘。员工们都有统一的服装，统一的服务理念，不定期开展培训活动。目的就是要做成一个高大上的早餐店，就像那些知名的连锁店一样。

小丽听后很兴奋，觉得这个梦想可以有。后来她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是回到现实，我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我们目前的总资产只有一千四百三十二块，已经三个多月了，手里就这么多点，离自己想要的目标太远了。

当然，比起几个月以前，我们还是有进步的。

想当初，在我们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手里只有五百多块，在那个江心小岛的夜晚，又被几个流氓仔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抢去了三百块。我们就用剩余的两百块钱一路辗转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城中村的二楼，租了一个150元每月还附带一个天台的房间。

后来我找相熟的老乡又借了几百块钱，用这几百块钱我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自行车，两个煤炉，两口锅，外加一些做早餐器具、食材，再算上扣除一百五十元每月的房租，水电及生活费等，手里就只有一百多块了。

看着这些钱我有些犯怵：一日三餐就在这里面了；下下个月的房租呢？万一我和小丽身体有什么异样，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太莽撞了？是不是应该走回以前的老路，去工厂打工会更安稳一些？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还是打算搏一搏。

于是在第一天开档的早上，我风风火火地踩着三轮车，满脑子就是钱钱钱，我要挣钱。

好在第一天我就收入了一百多块，思维立马就活跃了起来：照这样算来，一个月就可以挣三千多了。想想之前在工厂上班每月才980元，我这很快就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什么房租，什么生活费等等完全不在话下。

只可惜接下来的几个月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生意时好时坏，三轮车又换了一次轮胎，煤球又升价了、猪肉连带猪骨也升价了……更为重要的是上个月，家里父亲又生病了，我把刚刚存好的1000块钱全部寄了回去。

三

两个人一阵忙活之后，所有物件全部都装上车了，我还在车厢靠前的位置给小丽留了一个座位，她要和我一起卖早餐。一开始我是不要她去的，说自己一个人忙得过来，但是她说多一个人自然有多一个人的好处，比如说她可以帮忙打杂或者收钱，我就只用专心做早餐，多省事。另外她说还可以帮忙看看有没有人来。

她说的帮忙看看有没有人来，其实就是帮忙看看有没有城市管理者来检查。我们这个工业园区面积很大，而且规划得像一个花园一样，街道干净而又整洁。但是它也有一大缺点，就是搞餐饮的比较少，许多员工又不太喜欢饭堂里的饭菜，于是有需求就有了市场，许多路边摊也相应地产生了。

我在这工业园摆摊三个多月以来，这些管理者就来查了两次，第一次没有查到我这个地方他们就收队了，据说没收了几辆餐车；第二次就是小丽央求着要我带她出来一起卖早餐，她说在家里太闷了，出来帮帮忙也好，后来我就同意了，没想这天她就立了一个大功。

我和几个小摊贩在一个十字路口排成一排，周围有不少人过来买早餐。这时候小丽着急忙慌地从人群中钻了进来对着我们喊道：“快跑快跑，他们来了。”我还在向外观望之际，旁边那个卖烧饼的伙计就做出了反应。

他说不用看来，他们来了。于是调转车头就开始跑。好家伙，他的三轮车是改装过的，车厢下面装了一台摩托车马达，一溜烟工夫就开出去老远了。我不敢怠慢，连忙收拾好东西就跟着他屁股后面跑，不过我的三轮车是人力的，想要跑快根本不可能。我一边大力踩着踏板向前跑，一边回头看有没有车追上来。这时候我看见小丽的脸涨得通红，既紧张又兴奋，仿佛那个踩三轮车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我回过头去，突然间鼻子有种酸酸的感觉，在那一刻，我只想拥有一个小小的房间，让后面那个使劲儿向我挥手的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她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她每天都笑容满面就好。

后来城市管理者们的车并没有追过来，我和卖烧饼的伙计把车停到了公路边的一个小巷子里，出到街口看着他们在园区内绕了一圈之后就走了。我们再次回到摆摊的原地时，那里的工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盘算着看看什么时候就在街边租一个门面，继续做早餐卖。只是当时是不可能的，手上的钱仅够生活而已。

四

出了村中小巷，外面的公路就变宽了。

还别说，多了一个百多斤的人，我的两条腿感觉沉重了不少，尤其是上坡的时候，若不提前蓄力来一次冲锋，怕是要停在当场动弹不得了。不过每当我回过头去，看着在树荫和路灯下不停闪烁的娇小身影，她是那么悠闲自得，时常在我回头之际报以娴静的微笑，我感觉自己和这静谧的夜色融为了一体。这匆匆的时光原来也是温柔的，这在以前我经常觉得它就像一把尖锐的剃刀，不但一天天刮去了我的青春，还刮掉了我的梦想，它让我从肌肤一直痛到心底。

如果可以我们就一直穿梭于这条时光小道吧，不问来处也不问将要去何方。我觉得有个叫幸福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心腔，它随着强健而沉稳的脉搏流遍了全身，任凭头顶的寒风如何呼呼地吹，我兀自觉得它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寒冷。

那么好的一个人儿，她为什么会愿意和我呆在一起？有一天夜里我捧着她的小脸提出了这个疑问。她说你猜。我说我猜不出来。她抿着嘴巴告诉我，“其实就是你的真诚。”

“别的人经常在我面前吹嘘，他的家境如何如何的好，为人又是如何如何地吃得开，好像自己无所不能，天下最大。其实看看他们自己要形象没有形象，要实力没实力，和其他人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一个看不清自己的人罢了！”

“哦？”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你又从哪个地方看出我的真诚来了？”

“就是在那天分享课后的晚上啊……”

我根据小丽的描述，努力回想着当晚都对她说了什么。她提醒我，当时我的一只手臂扶着门框，头埋在手臂上呢！

我恍然大悟，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心里其实是五味杂陈，我刚刚在分享课上把3800元亲手交到了我的上级手里——那个之前很要好的工友，他离开工厂之后没多久就打电话跟我说，他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想要邀请我和他并肩作战，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我接受了邀请，到了那里之后他热情款待，还邀了其他三五好友每天陪玩陪聊，除了睡觉基本都是形影不离。这种生活方式以前从未有过，虽然轻松自在，却也让人疑窦重重。有天我忍不住问他，来了这么久了，我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说是做业务员，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做过所以需要培训之后才能上岗。

培训课在第二天早上就开始了，我被一群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簇拥着进了一个大厅，他们把我安排到大厅中间的座位上，等到讲师进来之后就一起起身鼓掌，高声呼喊着某某老师早上好。讲师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说话大方得体，给我们介绍的是企业文化和企业产品，同时介绍一些优秀业务员给大家认识，希望同事们以他们为榜样再创业绩新辉煌。

后来培训课又进行了好几天，工友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我再想想。他说别再想了，现在正在风口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咬了咬牙，那就干吧！

可是当我把钱交出去后，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看着眼前欢欣鼓舞的人群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踩进了坑里。3800元是我大半年的收入，就在我狠心的一瞬间就化作了乌有，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只是我还是想搏一把，只为那还没完全看清的事实和那个虚假的人情。

我用手扶着门框，把头埋在手臂里，心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这时候一个甜甜的女声在我耳畔想起：“干什么呢？那么深沉！”我抬起头，就看见了小丽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她的肤色略暗，但是很健康，圆润而又活泼的脸庞上一对透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嘴角含笑。

她和众多年轻的女子一样，很会在分享课上活跃气氛，事实上组织里的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她们不谙世事，每天都活在无忧无虑之间。

“恭喜你啊，正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你也是业务员吗？”我问她。

“是啊。”她回答。

“那么你有下线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上级说不着急慢慢来。你也别着急啊，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笑了笑，对她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急也急不来啊。后来我们就彼此聊起了各自的经历，知道了她是从某某制衣厂被自己的好姐妹叫过来的，她的家境比我好，父母在她们镇上做小学教师。我对她说，我老家是乡下的，家里很穷，父母曾经在这边打过工，后来他们都回老家了，以务农为业。

五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主动过来和你聊天吗？”正在我大力踩着三轮车，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的时候，小丽在我身后说。

“为什么？”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努力奔跑着。前面是一座长长的大桥，坡度也比较陡，我需要从离桥很远的地方就开始蓄力，这样才可以顺利通过，要不然我就只能中途下车推着往上爬了。过了那座桥去工业园就一直是下坡路，一路往下滑很快就可以到了。

“就是那天的分享课上啊，领导叫你上台唱了一首歌，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组织里的人都知道以前我喜欢唱歌，为了激发我的表现欲，特意安排我上台演唱了一首。那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当众演唱，心里紧张得厉害，想推脱但是又架不住众人的一再邀约。后来我上台了，令我没想到的是，演唱效果相当的好。我平时唱歌是没有颤音的，可能就是因为紧张，身体都在发抖，唱出来的歌声居然有了颤音，我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歌声迷住了，后面就越唱越有感觉。

“我一下子就被你的歌声迷住了，我感觉你就是为我而唱的。”小丽继续说着声音明显处于兴奋状态，也许她也和我一样在回忆着过往吧。

在唱歌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大厅后排有一双眼睛在一直在看着我，她和别人的眼神不一样，清澈得像一汪泉水，你可以在那光影的折射中窥见自己的内心。所以我不敢直视她，但是内心的潮水却不能抑制地倾泄而出。

“那会儿我的内心其实和你一样忐忑不安，那个叫我去那里的姐妹在我正式成为业务员后不久就偷偷跑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走了以后组织里就没有其他人是我以前熟悉的，我有些害怕。有一天我忍不住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居然通了。她在电话里跟我道了歉，说是她骗了我，叫我看准时间就离开那里。”

“晚上我在房间里哭了很久，我很恨她，但是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直到你来了，在和你聊天中感觉你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人。谢谢你把我从那里带出来啊！”

“谢啥呢！”我呼哧呼哧地咧嘴大笑，“我现在是抱得美人归啊！要不我把那歌再给你唱一遍？”

“好耶。”她好一阵欢呼，小爪子拍得咣咣响。

“你得让我上到桥面先，我要透口气。”我一边说着，又大力地蹬了几脚。

到得桥面后一时间就轻松多了，这会儿河面的风更猛烈了一些，但是我的头上早就冒蒸汽了，面对这清冽又爽快的夜风，还有空无一人的大桥，此时高歌一曲正是时候啊。我放开喉咙大喊道：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请让我给你安慰

无论结局是喜是悲

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

六

估计是有小丽的快乐加持。我们的生意特别的好，还不到早上八点钟我估摸着应该卖了接近两百块。就在我心里乐滋滋的时候，小丽在后心重重地拍了一下，我说干嘛？

她说他们又来了。我立刻条件反射地收起东西里，不用多想肯定是那些管理者又来了，这是搞哪样？看见我生意差的时候不来赶我，生意好了就立马出现？！这日子过得真是两头煎熬啊！

我二话不说骑上三轮车就跑，但是这次我感觉他们的车开得特别的快，不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在扩音器里面喊：商贩朋友们，不要跑，今天有好消息告诉大家。

好消息？谁信啊，估计就是缓兵之计。等你停下来了一抓一个着。我继续大力地往前踩，能跑都尽量跑，跑不掉让他们收去算了。

“我说毛头小子，你跑什么跑啊？”有个人在一辆汽车副驾驶里叫我，我转过头去看见他穿的是制服，心想，好吧看来是跑不掉了。

我停了下来望着他，只见他也不下车，对着我喊了一句：园区规划了一块区域给你们摆摊，以后不要在这里摆了啊。说完一踩油门跑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看着他们远去后回过头来，看见小丽正微笑着向我招手，这一次她笑得特别灿烂，美得就像一朵花儿，若此刻是在家里，我一定要抱着她看个够，然后再狠狠地亲上一回。